得知雲枕松的本事後,韓琰眉眼間的煩躁再也藏不住,他太大意,以為那個看上去一掌就能拍死的小縣令能有這麼大能耐!
韓琰十多年的嘔心瀝血,才堪堪掌握江南經濟命脈、在各州各縣安插探子、一點一點把自己的門客塞進各地官府,他步步為營,小心謹慎,終于走到了今天,距離龍椅隻差先帝的那封能證明自己身份的秘密密诏,以及借齊劍霜之手鏟除北疆隐患、用北匈的兵終結齊劍霜壯烈的戎馬一生。
關鍵時刻,雲枕松橫空出世,打得韓琰猝不及防。
在此之前,他從未曾察覺到他有一丁點的政治頭腦和治理才能,如若知曉,他怎麼可能不收歸麾下,讓其成為自己的得力助手。
失策,實屬失策。
既然得不到,他還處于敵方陣營,那便是他的絆腳石,必須除掉!
韓琰是再也坐不住了,把江南的事情都處理妥當,連夜坐馬車奔赴原青縣。
雲枕松不知道,在他笨手笨腳卻興緻勃勃地為小星兒梳頭發的時候,五湖四海的大人物正馬不停蹄地趕來;在他深夜熟睡的時候,許許多多的人為了搶在第一個見到他而徹夜不眠。
翌日,他是被鬧哄哄的說話聲吵醒的。
他睜眼的時候,還愣了許久,平時這座小宅子靜得出奇,羽生沒來叫醒他之前,所有下人都怕吵到休息的雲枕松,腳步都會放輕,今天這是!怎麼了?
雲枕松開口說話,第一次沒發出聲音,使勁咳了咳,才勉強能出音,但活像吞了萬噸沙子,沙啞得不成樣子:“羽生?……咳!”
估計是夜裡太幹熱,他又長時間沒喝水,加上剛起床,嗓子很啞。
羽生在外面高聲“诶”了兩聲,窸窣片刻,他滿頭大汗地推門而入,他隻開了一條縫,幾乎是擠進來的,不知道的以為身後有人在追殺他。
雲枕松被他逗笑:“這是怎麼了?小臉通紅的,快擦擦,坐下歇一歇。”
雲枕松一邊說一邊拿下屏風上的外衫攏在身上,黑發如瀑,腰帶系得稀松,窗外陽光射入,照耀在雲枕松颀長挺拔的身姿上,擡手綁發時,晃眼的光影勾勒出他細薄緊緻的腰腹,陰影交錯,仿佛能瞧見他藏在布料下的肌肉線條。
羽生被主子略帶慵懶的美晃了晃神,眨眨眼,道:“外面好多人,都是從其他州縣過來的。”
“嗯?”雲枕松喝茶潤了潤喉,動作一頓,問,“周巳攔着呢?”
羽生點點頭,猶豫道:“……周大哥……”
“說。”雲枕松一皺眉。
“周大哥知道主子昨晚忙到很晚才睡,一直攔着下人不讓通報,被……被瞿州縣令抽了一鞭子……”
“荒唐!”雲枕松霍然起身,壓下心頭怒火,語氣幾乎立刻冷下來,“洗漱更衣。”
他動作很快,收起剛起床的懶散勁兒,一路小跑到前廳,剛拐過長廊,遠遠就瞧見周巳背上背着一道又長又深、還在滴血的鞭傷,背對着他站得筆直,雲枕松能想象到,他面對那群極具優越感和官僚氣息的州長縣令是怎樣一副不屑一顧的神情。
周巳的表情狠狠激怒了瞿州縣令,準備好好教訓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不懂尊卑有别的下等侍衛。
一時間,前廳氣氛有些僵,能來的都是在地方有頭有臉的人物,其中不少是聽命于瀚漠王的,在瀚王手底下幹事,隻要夠資格,都會被告知要對原青縣的雲縣令以禮相待。
雖不明原因,但他們必須照做。
眼下瞿縣縣令跟發瘋似的,在人家府中“又唱又跳”,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威風,可實際上,大家是看盡他令人鄙夷的醜态。
剛才還鬧哄哄、與周圍人談話交流的官員,此時此刻不約而同地停下來,場面安靜一瞬。
瞿州縣令沖手下使了個眼神,又問了一遍周巳:“你到底跪不跪?!”
“主子吩咐過,我不用跪任何人。”
“呵!”
周巳直直盯着手下手中的帶荊棘尖刺的長鞭,表情漠然。
手下高高揚起鞭子,用力抽下,但是,鞭子沒落到人的血肉上,反倒被一閃而過的盈藍劍影挑開,長鞭脫手,摔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在本官府上,還容你造次?!”
雲枕松大步踏入,衣袂翩翩,負手背劍,劍體在陽光下晶瑩剔透,長發高束,垂垂蕩在腰後,白衣黑發,藍劍紅穗,美得像一場夢。
衆人暗驚,這等長相當真不是女的?
可下一秒他們就否定了,因為雲枕松的面孔有英氣和銳利在,不似姑娘那般柔和,面無表情瞪人的時候,還是會被他的嚴肅震懾到。
“瞿縣令?你耍官威都耍到本官府邸來了?”雲枕松音量輕飄飄,出口全是譏諷意味。
本是奔着雲枕松的才學一心求教而來,竟沒想到這樣的人物會如此關切一位護衛。
瞿州縣令算是踢到鐵闆,多疼也得自己忍着,他随即幹巴巴笑了兩聲:“哈哈抱歉啊枕松兄,在下一時糊塗,犯……”
“我不是你枕松兄,咱倆沒那個交情。”雲枕松冷冷打斷,淡淡一瞥,然後換上一張打心眼裡憂心在意的表情,從袖中趕忙掏出藥瓶,細緻地撒在周巳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