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水流過喉嚨的感覺很好，它可以讓人的大腦變得更加清明一些，楊磊挺喜歡這種感覺的，尤其是在他每個夜晚連燈都不想開的直播的時候，那種冷意會驅散空氣中的混沌。

他又把快燃到末尾的煙碾碎在了煙灰缸裡，這都是用來提神的東西，讓他在播深夜檔的時候也不至于太昏沉。

楊磊是一個全職但沒那麼在乎人氣的遊戲主播，不然他也不會來播深夜檔，雖然這個檔期能錯過那些大熱主播的直播時間，不至于毫無流量，但因為他既不開攝像頭也不愛說話，經常發出聲音時都隻是清嗓子或是咳嗽聲，所以能留下來的觀衆很少。

他不開攝像頭的理由有很多，除了不想露臉以外，還有一些其他的原因——他轉頭看向了另一旁的顯示屏。

楊磊的桌子上有三個電腦，其中也隻有一個是用來打遊戲直播的罷了，另外兩個都是在盡着播放監控畫面的職責，一個是切割成多個鏡頭的總覽，一個是将有人在的那個鏡頭放大的特寫。

在遊戲沒那麼需要他操作的時候或者匹配的間隙，楊磊都會靠在椅背上，悠閑地看向另一邊的鏡頭，鏡頭下的人全然不知道自己正被另一個人看着，誤以為自己處在一個完全私密的安心環境下，偶爾做出一些誰也不會想被别人知道的舉動。比如躺在床上，一邊看着電腦裡的畫面，再解決一些常人必要的生理性的需求。

楊磊又喝了一口冰水，然後在心裡笑出了聲，這實在是太有趣了，就像寵物一樣，做事的時候不會避諱主人的存在，隻不過……那個人不知道自己在被看着就是了。

鏡頭裡的人是楊磊的鄰居——之前确實隻是單純的鄰居，直到半個月前，那個單純無知的青年開始主動接近自己這位高冷神秘的鄰居，讓他們的關系變得不再是單向的。

在青年向楊磊介紹自己的名字的時候，多虧了楊磊善于控制自己的表情，才沒有一下子笑出聲來。程笑希……他早就知道這個名字了，每天都被他注視着的人，他說不定比對方對自己的了解都更甚一步。

獵物自己找上門來，多麼有意思的開展，這讓楊磊原本的樂趣都變得加倍了。

他裝作剛認識程笑希一樣與對方循序漸進地相處着，程笑希當然不會知道自己每天都在被隔壁的這個男人盯着，出門的時候是跟蹤，回到家裡便變成攝像頭後的偷窺，這些都是楊磊的一些小愛好。

為了方便他的愛好，其實連隔壁的房子都是他的，隻是找了中介外租，裡面早就藏好了攝像頭。

這樣觀察另一個人的生活很有趣，現在楊磊面前的這面牆上已經挂滿了幾乎覆蓋整面牆的照片，全部都是在不同地點、不同時間、不同角度拍下的程笑希。鏡頭下的人無知地被記錄了下來，又被封存在了照片裡，展示在了牆壁上，成為了另一個人的收藏品。

今天的程笑希睡得很早，在楊磊直播的這個時間他早就已經進入了夢鄉，楊磊對着顯示屏隻是看着鏡頭下的人安靜的睡顔。本就過于無害的面孔在熟睡時顯得更加柔軟，像幼小的動物，讓人不禁會聯想把他捏在手心裡的樣子，他會不會害怕到抖個不停呢？

楊磊知道程笑希睡得早是為了什麼，這個人昨天剛約了他白天一起出門，隻是半個月，他們已經要進展到了步入戀愛關系的一步。

多麼單純的獵物，明明隻認識了楊磊那一層淺淺的表象，就已經迫不及待地談起情說起愛，對他撒嬌，對他笑，還會嘟着嘴表達自己的不滿，等着楊磊去配合他過于可愛的表演。

淩晨四點，楊磊準時下播，背負着直播工作的電腦進入休眠狀态，而播放監控畫面的顯示器還在工作着，不過楊磊也該休息了，畢竟明天還要去跟那個人一起吃午飯。

也許程笑希沒來接近他的話，他還要考慮要不要早起去進行一下自己的跟蹤副業，但既然對方本來就是要來見他的……楊磊想了想，覺得還是要提前兩個小時起來，觀察一下程笑希在見他之前會是什麼樣子。

楊磊入睡得很快，他的睡眠也很淺，鬧鐘的第一個音響起的時候他就已經睜開了雙眼，然後起身去洗漱，再回到他擺放顯示屏的桌前。

出乎預料的，程笑希已經醒了，雖然還沒有起床，正靠在床頭玩着手機，但這已經是一件與平時不同的事了。楊磊知道，程笑希在休息的日子裡一向都是要賴床到十二點過後的，怎麼也不可能在九點醒過來。

……是因為要和他約會，所以設了更早的鬧鐘？

鏡頭下的程笑希不知道正在看着什麼東西，突然就會對着手機傻樂起來，還會一下子用被子蒙住頭，過一會兒又探出頭來，最後在他又在床上翻滾了幾圈後，程笑希終于起身下了床。

對于男生來說，可能出門需要搭配的東西沒多麼複雜，不過是選完上衣再選褲子罷了。程笑希的衣櫃裡也隻有這些衣服，但他還是忍不住挑了半天，最後選擇了一套看上去更學生氣一點的衣服，他長得白，穿粉色會顯嫩，剛好他也确實很喜歡粉色，就是不知道楊磊會不會喜歡。

把選好的衣服扔到床上後，程笑希轉身去洗漱，并且決定在出門前洗個澡，楊磊熟練地切換了特寫鏡頭，把浴室的鏡頭放大了，然後拿起手機刻意地發送了一條消息。

不出所料的，程笑希很在乎他的消息，即使在洗澡也要關了花灑後把手機拿過來看看。

Alex：早。

xawm：早！不過我正在洗澡，一會兒回你～

Alex：好，我知道。

程笑希似乎并沒有意識到這句“我知道”的可疑之處，也許他理解為了“我知道了”這種肯定句？在看到楊磊的回複後，他就放心地再次打開了花灑，而楊磊卻在這樣簡單的幾個字與對方的反應中又獲得了一層愉悅。

一邊注意着顯示屏的動靜，楊磊也一邊挑起了衣服，他深色的衣服太多了，為了方便他的小愛好，平時總是要穿一些方便隐藏自己的衣服的，也許今天他也該穿一點不一樣的，而且今天穿過了，以後跟蹤的時候就沒辦法再穿了。

收拾完自己，楊磊卡着程笑希從浴室出來的點去敲了隔壁的門，胡亂抓了一套睡衣套在身上的程笑希有點臉紅的給他開了門，大概是沒想到楊磊會在這時候過來，但又不好意思将對方拒之門外。

以往程笑希也見慣了楊磊穿一身黑的樣子，今天他還是第一次見楊磊穿了淺色，雖然也不是什麼鮮亮的顔色，隻是淺淡的米白，但是整個人的氣質好像都沒有那麼銳利了，很好看，當然，楊磊在他眼裡總是很好看的。

對于程笑希來說，這是楊磊第二次來到他的家裡，他請楊磊去客廳後便自己飛速跑到卧室換衣服去了。原本計劃着十一點出門，可楊磊來得早，那他們早一點出門也沒什麼關系。

等他們并肩出了門等電梯的時候，程笑希悄悄地伸手去拉楊磊的手，楊磊并沒有拒絕他，他沒忍住笑了起來，然後将自己的手指擠進了楊磊的指縫中，和對方雙手扣在了一起。

在程笑希的眼裡，楊磊是一個過于沉默寡言的人，不愛社交，不愛與人來往，卻偏偏同他變得親密。而且楊磊還是那樣了解他的喜好，雖然程笑希經常不太記得自己什麼時候和楊磊提過，可楊磊卻已經把他喜歡的讨厭的都記在了心裡。

楊磊記得他愛吃的口味，記得他最近喜歡聽什麼歌，記得他穿衣服的尺碼，記得他平常日用品都喜歡買什麼牌子。

每一點都能讓程笑希感覺到自己在被人好好地關心着，他覺得楊磊一定是很愛他的，不然怎麼會這麼細心地記住關于他的一切呢？

不過程笑希也時常感覺到自己還不夠了解楊磊，雖然好像他們的生活已經交織在了一起，他卻總會産生一種楊磊充斥在他的生活裡，他卻沒有占據楊磊的生活的感覺。

比如，當他們進行到上床這一步時，不是去他家裡，就是去外面開房。程笑希好像還從來沒有去過楊磊的卧室，雖然他已經進過楊磊家裡，卻不過隻是見過了客廳與餐廳。

楊磊大概是因為常年獨居，生活經驗上比程笑希豐富許多，明明他比程笑希還要小上那麼一些，卻擅長很多事，其中最讓程笑希着迷的就有他做得一手好菜這件事。

他覺得楊磊系着圍裙的樣子就足夠迷人了，楊磊很瘦，所以腰很細，平時寬松的衣服看不出來的話，就靠圍裙的系帶勾勒出來。楊磊切菜的樣子也很好看，因為楊磊有一雙漂亮的手，那是與程笑希的手指不同的、一雙骨節過于分明的手，連指節都與它的主人一樣鋒利。

從這雙手下做出的菜似乎都比别人做的要好吃上幾倍。這雙手不但會為他下廚，還會牽他的手，撫摸他的臉頰，劃過他的脖頸或者更向下去的地方。

楊磊的手指很涼，他整個人的體溫都是涼的，程笑希卻着迷于那一絲涼意剛觸碰到他時，他忍不住瑟縮一下的感覺，像是自己也在被楊磊同化着。

就是因為他像這樣喜歡着楊磊，所以，他自然會感到不滿足。

“我們……還沒有去過你的卧室呢，我也想躺在你的床上。”

某天剛剛結束過後，程笑希同楊磊躺在自己卧室裡的床上，抱着對方的胳膊，靠在人的肩頭上撒嬌，每次這種時候他的聲音都會比平時更加軟軟的，黏黏糊糊，多少都會讓人産生一些對小動物的憐愛之情。

“哦，可以啊。”

楊磊毫不猶豫地答應了，雖然他的卧室裡還挂着那一面牆的照片，擺着三台電腦中兩台開着監控的顯示器，但既然程笑希提出來了，他甚至都懶得拒絕。

或者說，楊磊還挺期待程笑希發現這一切的樣子的。當獵物發現自己已經困在獵人的蛛網裡很久了，還自願地投入了甜蜜的陷阱，他是會恐懼到不知所措、害怕到想要逃跑……還是無法接受地對始作俑者發怒呢？

程笑希不知道楊磊在想着什麼，他隻會開心于楊磊沒有拒絕他這件事，所以他馬上湊過去在楊磊的臉上親了一口，然後轉身縮進了被子裡，好像這還是一件很值得他害羞的事。

等下一次程笑希下了班去楊磊家裡吃飯的時候，就在飯後眼巴巴地看着他，明示着自己要在這裡留宿了，又給了楊磊一種小動物在搖尾巴的感覺，楊磊揉了一把程笑希那柔軟的頭發，漫不經心地想着一會兒這隻小動物會不會發出凄厲的叫聲。

打開一扇門，隻不過是把手搭在門把手上然後輕輕按下去這樣簡單的動作，原本是不需要一個人為此付出多少勇氣的。

至少程笑希是這樣想的——在他看到滿牆的屬于他自己的照片之前。

第一眼，程笑希當然是被吓到了，可是随即他又覺得，既然他和楊磊都已經成為戀人了，那對方在自己的卧室裡挂着男朋友的照片……隻是出于對他的喜歡吧？

可是，不可能啊……

很多，甚至有可能是全部的照片，都是拍攝在他同楊磊認識之前。程笑希雖然不算記性很好的人，但是自己去過什麼地方還是都能記得一清二楚的，而且有很多照片很明顯不是楊磊能拍下來的……那些角度，很高的角度，他沒有見過楊磊這樣為他拍照。

細密的冷汗順着額角流了下來，程笑希開始覺得後背發涼，他有些不敢動，不敢向前再走一步，大腦在受到沖擊後變得無比混亂，有些空茫，他有些不想進一步思考下去。

沒有打開燈的卧室裡一片黑暗，厚重的窗簾沒有被拉開，但卻有什麼東西在散發着微弱的光——程笑希僵硬地轉頭看向了自己的右手邊，那裡有三台電腦。

顯示屏上……在放着什麼？

也許他還沒有思考出要不要去探個究竟，身體卻更快地擅自為他做出了選擇，程笑希走到了顯示屏的面前，得到了剛剛沒有思考出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