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靳師弟不用客氣。
看着接連不斷的一列消息,靳夢衡臉上浮現一絲訝然,嘴角微揚,春秋筆法打字道:
— 如果說有一個組織,負責人昨天才提出一個項目的設想,次日組織内的人就提出了一個完整的執行方案,隻等這個負責人簽字蓋章就可以啟動。師兄覺得,有什麼暗雷麼?
另一頭,用手表瞧見這條消息的柏臨遠倏地翻身坐起。
這……是對他能力的考驗麼?
還是說,是了解思維模式和感情傾向的測試題?
他又逐字逐句讀了一遍,忽覺屏幕太小,把放在床頭櫃的手機摸了過來,打字回複:
— 這個組織是企業麼還是說是某種社會團體?
— 治理實踐中過于高效和低效都不一定是一件好事,前者往往意味着專制,後者則通常陷入“冗長辯論”“法治過載”的過度規制困境。
— 絕對的高效往往依賴于高度集中的決策機制,而專制體制的特點就是權力高度集中,決策由少數人或個人做出,通過壓制反對聲音和簡化程序實現快速行動。
— 好處是避免決策遲緩而錯失發展機會,高效決策以靈活應對環境變化;弊端則是缺少多方參與、讨論和制衡,決策風險很高,決策質量完全依賴于這些“少數人”的判斷力,一旦出現決策失誤也很難被及時糾正。
— 但特定情況下,隻要高效沒演變成專斷,未必就是一件壞事,好比某些家族制企業發展得就非常不錯。
— 公司治理也遵循一樣的邏輯,講究分權和制衡。
— 盡管……
如果讓柏臨遠那些跟他一塊上過課,有着一起做報告、翻譯“宛宛類卿”文學交情的同學們知道,某一天從來人狠話不多、覺得給人發消息這種事純粹就是浪費時間的家夥,也會在聊天框跟人發小作文,一定會非常震驚。
什麼時候,“悶葫蘆”還有這麼多耐心和時間跟人文字聊天呢,轉性了?
靳夢衡:“……”
他轉身看了一眼書架上的大部頭書,眨眨眼又瞧過對方發來的段落,被表現欲與傾訴欲爆棚的柏總秀了一臉。
他好像,發出的确實隻是閑聊的邀約沒錯。
對方卻好像誤以為,是在進行某些異常正式的學術論壇交流。
叫靳夢衡剛剛有一瞬間幻視,自己是在上公司法中的現代公司治理理論,和憲法學課程中的現代國家治理體系理論的課程。
怎麼說呢……該感慨家風濃郁,考慮的就是深?
他剛剛,也隻是直覺過于效率可能會引發某些危險,對方卻詳細列明了各種視角、假設。
仿佛隻要靳夢衡不打斷,他就真能在聊天框完成一篇三千字的研究報告。
靳夢衡怔了一怔,不自覺微笑起來,暗忖:看來,一會兒得記得情緒價值拉滿呢……要不然,也有些太辜負柏師兄的一番心意了。
*
“搖褲,誰的搖褲掉喽——”
耳邊的人聲帶了幾分電音,有些失真,仿佛從遠處傳來,字句卻分外清晰。
靳夢衡心下一驚,蹙着眉擡頭,隻覺得四肢百骸酸痛得厲害,一顆腦袋更是悶疼。
他捏了捏眉心,深吸了一口氣,睜開眼好一會兒才瞧清聲音的來源。
蹲坐在實木桌案上的「銜蟬」歪着腦袋,身後兩條長尾搖曳,一隻爪輕擡放在唇邊,将舔未舔,一套假動作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
手機屏幕上跳轉的名字和頭像,不是郭芭又是誰。
“……是你啊。”
書房落地窗垂落的窗簾半掩,陽光斜射,滿地日華,耀得靳夢衡睜不開眼。
他擡手在突突直跳的額角揉按了一會兒,感覺那股痛感稍褪,對光線的強度的也适應過後,目光落在通體漆黑、唯有一雙眸子如銀曜石一般閃爍的「銜蟬」身上,心中一清:難怪早先沒有被自然光喚醒,原來是有貓遮光蔽雲。
“能喘氣,還沒死。”
那頭,得到回應的郭芭淡淡應了一句,手邊有盤串磕碰出的脆響,他拖長了嗓子嘲諷道,“也是……您老人家福大命大,逢兇化吉的命數,哪用得着吾等凡人多操心。”
這是氣狠了?
靳夢衡頭腦漸漸清明,笑道,“哪能啊,這不是沾您的光。”
郭芭哼了一聲,沒理。
“室友?”
“郭芭同志?”
“郭道長?”
“師……父?”
郭師父切了一聲,罵道:“别念了,沒聾,能聽見。”
氣了,但俨然緩過了氣……靳夢衡心下稍安,就聽那頭又問,“怎麼說,頭疼腦熱,還是昏睡了過去,所以才沒看到我之後給你發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