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牛歡快地舔舐水桶咕噜噜地喝,拿起靠牆的大掃把清理給牛踩爛的草料,牛糞用簸箕鏟了倒進茅廁旁的積肥坑。
等牛喝完了水,抱了新鮮草料放進槽裡,叢三老爺推開竈房後門舀水洗手,陳氏端了粥碗擺在飯桌上,幾人坐下呼噜噜吃早飯。
“天色還早,小二醒了再讓他吃。”陳氏夾了一筷子臘菜,問道,“這次過去,可要過夜?”
杏娘看了丈夫一眼,低頭扒飯沒說話,又舀了熱粥吹涼了塞進小兒子嘴巴。
叢孝咽下一口粥,接話道:“眼瞅着就要春耕了,還有大撂事要忙,吃了晚上的席面我就回來。至于她們娘三,現在還不到忙的時候,好容易有這個機會,老丈人一直念叨葉兒,讓她們過上一夜也不礙事。”
回答得如此順溜,可見早就商量好了,陳氏不置可否的扯了下嘴角,“親家公、親家母好福氣啊,連孫子都出息了,能享孫子的福啦!”
“看娘你說的,您老不也享福,都是一家子,又不是外人。”叢孝安慰他娘。
“那我可比不了,這福氣跟福氣也是不一樣的。”陳氏繼續酸言酸語。
叢孝笑了兩聲,打趣她紅眼病犯了,杏娘露出個笑摸樣,隻管給小兒子喂飯。叢三老爺則從頭到尾沒出過聲,吸溜完一碗粥,放下筷子又往後面走去。
……
叢孝抱了小的,杏娘牽了大的,一行四人出了大門往東邊走去,周老爺子家在最東頭。
天色已大亮,河邊蹲着洗菜的婦人,揮着掃帚清理屋前空地的老人,男人挑了扁擔挂上水桶去井裡挑水,家家戶戶叮鈴哐當響個不住。四人一路走,一路寒暄。
“大早上的,看這齊整的衣裳,可是要去走親戚?”
“我娘家侄兒今兒請客。”
“可是小李大夫家?”
杏娘點頭。
“哎呦,真是件喜事呢,恭喜恭喜!”
杏娘忙道謝。
片刻後,一行人走到最東邊一座大宅子前,不同于此地常見的一溜直線的房屋布置,依次是堂屋加左右廂房,中間一個巴掌大的小院子連着竈房,再後就是茅房、豬圈緊挨着池塘、菜園。
這是一棟在北方常見、此處卻稀少的正經四合院,方方正正的占了一大片空地。
杏娘羨慕地望着高大的屋脊線,發出驚歎:“這宅子可真氣派!”
叢孝失笑的搖頭,轉身往河邊走。
一個頗壯實的男孩正在河邊撈豪子,解開出口處包裹的布片,提了豪子往一旁的水桶抖摟,隐約可見黃色的東西滑下來。
豪子用竹篾編制,長兩尺左右,兩端有口,一為進口,一為出口。進口處有倒齒,喇叭形狀,使黃鳝易進難出,出口放置誘餌,可以是蚯蚓、蚌肉等。
傍晚時沿着河邊斜放入水中,進口朝下,豪子上覆蓋爛泥巴和水草,出口處一小截露出水面。
他往水桶瞄了一眼,裡面盤旋了幾條黃鳝,粗的有小兒手臂大小,細的比蚯蚓大不了多少,估摸着有三、四斤。黃鳝命賤,離了水照樣能活,鑽進豪子一夜了絲毫不見萎靡。
“下了幾口豪子?”
周鄰甩了把手上的爛泥巴,咧嘴笑道:“七叔早,總共下了十口。”
小三撅着屁股扒着水桶的邊緣使勁往裡瞅,又膽小不敢伸手抓,擡頭喊姐姐來看,“蛇,蛇。”
“笨蛋,這不是蛇,這是黃鳝。”青葉拉着她娘走過來。
杏娘含笑問:“這時節鎮上的黃鳝價不錯吧?”
“十五文一斤,都快趕上豬肉了。”周鄰時常跑鎮上,有時一天要幾個來回,對各種物價門清。
叢孝拍了拍男孩厚實的肩膀,“好小子,幹的不錯,你爺爺就指望你了。”
周鄰笑的更歡實了,濺了泥水的臉上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牙齒。
“鄰哥兒,明天,嗯,明天有點趕了,這樣吧,後天早上給我留一碗刁子魚,要剛出水的。”杏娘看一眼河中間的漁網說道。
“好咧,七嬸。”周鄰響亮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