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許念腦中蓦地響起一道充斥着憧憬的羨慕聲音。
“姐姐,有朝一日,我要是能和東子一樣自由自在就好了,我也想出海,也想站在破爛陳舊的甲闆上擁抱月光……”
“《東子的海》,是這部電影的名字!”他躺在床上彎唇,指着平闆屏幕,極有興緻的笑着對她說。
她那時在做什麼?
肯定是煩惱的坐在床邊皺眉看文件,為那些枯燥而為難的工作傷透腦筋。
但如今她還清晰記得當初在屏幕裡看到的那幅畫面。
深藍色的背景下,一個瘦弱的灰襯衫少年站在一艘漁船船頭,他沒有右手,短發被風吹得淩亂,但當他吹起一陣奇怪的旋律時,海面突然“咚”一聲鑽出一隻海豚,而後接二連三的鑽出一隻又一隻……
“他的眼睛,很幹淨!像沒有心事!”她笑着評價,語氣似欣羨!
“嗯,姐姐,這個扮演東子的演員叫濯……”
說至此處,“叮”得一聲,她口袋手機倏地響起,迅速看了眼簡訊内容,她猛地起身,将床邊資料匆匆整理,習以為常的立即抱着厚厚一沓毫不猶豫的轉身就走,隻留下匆促至極的話語,“小宇,公司裡有急事,姐姐必須馬上離開,等忙完姐姐再來看你!”
“好的,姐姐……”
身後小宇弱弱的聲音隐隐透着孤獨和失望,她不是聽不出,每次她都懂,但是——
她沒有别的選擇!
醫院長廊慘白戚戚,她腳步匆促,依稀還能聽到病房裡東子吹響的那首旋律……
“砰!”
一聲輕響驟然闖入耳邊。
是面前的那扇窗被一雙手阖上!
許念怔了下,猛然從回憶裡驚醒。
“風大了!”濯易看她被風吹亂的發絲終于緩緩柔和垂下,提議道,“或許我應該給你拿一條毛毯!這樣推開窗就不會着涼!”
東子的聲音……
有一瞬間,許念分不清是過去還是現在。
他讓她蓦然産生一種錯覺,像是小宇笑着在跟她說,“姐姐,有朝一日,我要是能和東子一樣自由自在就好了!姐姐,這個扮演東子的演員叫濯易!”
“還是拿一條毛毯吧!”見她依然低着頭,濯易瞧不清她具體面色,便自作主張的轉身去取!
等他折身而返,窗下卻已空,她不見了。
呆了一秒,濯易抱着薄毯追到玄關,看到她已經換下拖鞋。
“不看了?”他直直望着她背影。
“嗯。”
她聲音非常輕,低低的,濯易聽得很清楚,他沮喪的定在原地,見她即将跨越門檻,突然鼓起勇氣道,“真的不看麼?這裡風景好看的,特别好看。”
“不。”
“那你下去做什麼?”垂眼,他默默道,“那個男人,沈霖均,你不是看見了麼?上次,我還看見他和别的女演員……他惡心,你不要再和他呆在一起。”怕她不信,濯易低聲繼續,“我沒有騙你,他真的不是好人,他配不上你,也一定不是真心對你好……”
“那誰對我好?”許念蹙眉,輕蔑嗤笑出聲,“你麼?”
她靠在門側,微微轉身,雙臂環在胸前,眼睛望向他,彌漫着嘲諷。
濯易愣了愣,他磕巴着道,“我、我……”
“閉嘴。”聲音略嚴厲的打斷,許念臉色陡然陰沉,她不想再聽到他的聲音。
“你與我并沒有任何幹系,有什麼資格沖我指手畫腳?”她冷聲道,“哪怕有關系,也不是能對我指手畫腳的關系。”
似被她的話凍住,濯易好半天沒能作出任何表情。
他呆滞的望着她,不吭聲。
許念突然很生氣。
她厭惡他那雙與心靈并不匹配的清澈眼眸,她厭惡他僞裝成的這幅乖巧順從的模樣,她厭惡他狀似隐忍受盡委屈的姿态。
他要什麼?不是顯而易見麼?
改變主意的直接踩着高跟鞋,許念微紅着雙眼譏诮的重新走到他身前。
斜了眼客廳斜對面敞開門的卧室,許念望着裡面的那張大床,挑眉,“你把我帶來這裡,觊觎圖謀的又是什麼?”
她話裡的暗指意味過于明顯。
濯易臉龐暗紅,手指緊緊攥住毛毯,他深吸了口氣,不予還擊。
“怎麼?”許念勾了勾嘴角,“你比沈霖均好在哪裡,他至少賤得光明正大,你呢?比他好多少?嘴裡有一句真話麼?”
兩人對峙。
氣氛緘默。
濯易雙唇緊抿,不知是刻意隐忍或是無言以對。
許念輕笑一聲,她揚起眉梢,很好,徹底打消他的貪戀,她當年對他施與的點點幫助不過是一時興起罷了,但是這個世界上總有些人不懂餍足和廉恥,還肖想着擁有更多的捷徑去不勞而獲。
轉身欲走,身後卻突地傳來一聲幹脆利落的回答。
“好看。”濯易擡眸,眼神堅毅的望着她被披巾遮住的胸部,他耳根深紅,連脖頸都透出一股绯色,聲音微顫,“好看,但是我尊重你。”
“因為你好看的不僅僅隻是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