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漸漸狹窄,前方是30度左右的平緩長斜坡。
阮斐把相機挂在脖頸,嘴角氤氲着淺淺的笑意。
其實他的話也沒有那麼少。
至少他沒有敷衍她。
應該沒有吧?
随時間推移,陽光愈發充盈,林間傳來雪水融化滴落的聲音。
阮斐不是個話多的人,自然不太懂得搭讪的技巧,斟酌語句的時間也就長了些。
接下來該講什麼?
可以問問他年紀嗎?
雖然阮斐覺得年紀差距不那麼重要,她并不在乎他年長,但他卻有可能嫌棄她小?
“你……唔……”邁出去的右腳仿佛踩空,身體忽然失重,阮斐低聲驚呼,沒說完的話都被吞咽入腹。懸空的刹那,她臂彎被一隻手用力攥住。
但不幸的是,倉促間,裴渡之腳滑,跟着踩了個空。
橫亘在他們身前的應該是個大大的淺坑,厚雪掩埋住它身為坑的痕迹,阮斐同裴渡之便落入了這個天然“陷阱”。
松軟白雪似絨毯,摔下去倒不疼,就是有點糗。
阮斐毛線帽掉在雪地,烏黑的長發有點毛躁淩亂,她一無所覺地看向身旁男人,忍了忍,沒忍住,輕笑出聲。
裴渡之扭頭看她。
雪光映照在她無暇臉頰,白皙如上好的羊脂玉。
那雙點墨般的眼眸顧盼生輝,笑起來時,整個人都生動了。
裴渡之跟着她微彎了下嘴角,問:“疼嗎?”
阮斐搖頭。
裴渡之撐地起身,他拍了拍掌心殘留的雪,俯身将手遞給她。
他的手形可真好看。
大抵常年握筆繪圖,并不那麼的稚嫩青蔥,看得出勞作的痕迹。
阮斐順着他手背,視線緩緩移到他清爽的臉上。
心跳撲通撲通……
阮斐突然有個沖動。
好想好想把手套摘掉。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
阮斐十分惋惜地把戴着手套的手放入他掌心。
裴渡之稍微一帶,高挑纖細的女孩就被他拉了起來。
裴渡之欲言又止地看着阮斐發型,選擇沉默地彎腰去撿她落在雪地的帽子。
就算她在他眼中是與他弟弟同輩的小姑娘,但小姑娘也是要講面子的。
他剛彎腰,就聽阮斐在一旁訝異欣喜道:“這裡居然有幾株側金盞花诶。”
拾起靜靜躺在雪地的帽子,裴渡之轉過頭。
女生蹲在淺坑邊緣,她脫下手套,正小心拂去植物葉片上的積雪,好像生怕弄掉葉子似的。
裴渡之走到阮斐身旁,視線落定在那雙忙碌的巧手上。
“這算是意外之喜嗎?”阮斐百忙之中看向裴渡之,又很快收回視線,像是在對他解釋,“側金盞花又名冰淩花,幼苗隻生兩枚子葉,以後逐年生出1至3枚莖生正常葉,一般需要五年才會開花。幸運的是,這幾株應該都有四五歲的年紀了哦。”
“嗯,看來我們這趟沒有白摔跤。”
“……”
阮斐取下背包,翻找出小鏟子,難掩嘴角笑意。
開玩笑的裴渡之,突然讓她覺得也沒那麼觸不可及。
“需要我幫忙嗎?”
“我……”阮斐看到他手上的帽子,飛快摸了摸頭發,赧然之餘,又生出幾分促狹,“你就幫我拿着帽子吧。”
“好。”
阮斐動作專業且利落,清理淨積雪,濕潤土壤便露出來了。
認真将植物連根從土壤中挖出,阮斐用綿紙層層包裹住土壤,再放入紙袋,裝進包中。
大功告成。
裴家封也是植物社成員,隻不過他的目的并非植物本身,他是沖着阮斐去的。
愛屋及烏,他對植物自然多了些研究。
裴渡之經常在家看到他搗鼓泥巴盆栽,跟着稍微懂得一些常識。
“很喜歡植物?”問出口,裴渡之才反悔。他并不熱衷了解别人,但眼前的這個姑娘是弟弟心儀的對象,似乎并不在“别人”之列?
“我父親生前是植物學家。”
“……原來如此。”
每每提到這裡,對面的人都會選擇沉默。
仿佛沉默是應當的禮貌。
其實遇到同樣情況,阮斐也不知該說什麼,安慰是那麼的蒼白無力,倒不如保持緘默。
非常理解地背起包,阮斐笑說:“我以前對植物不感興趣,覺得髒髒的,後來我想通過這種方式緬懷他,慢慢也就喜歡了。”
裴渡之嗯了聲:“挺好。”
兩人不再往前,決定折返。
太陽高懸頭頂,晌午已至。
他們與大部隊會合,便沒了單獨說話的機會。
周伯書伺機擠到阮斐身邊,問她去哪兒了,餓不餓,要不要吃餅幹面包等。
沒有勇氣主動,裴家封耷拉着肩,垂頭喪氣走到裴渡之身旁,小聲問:“哥,你怎麼同阮斐在一起?我找她好久了。”
裴渡之淡淡答:“擔心她迷失方向,陪她走了段路。”
裴家封哦了聲,然後面色黯然地定定望着左前方。那裡,周伯書正殷勤地圍在女神身邊噓寒問暖。
裴渡之随之看了眼那副畫面,收回視線,蹙眉說:“家封,如果喜歡,你大可以勇敢一些。”
“可她不會喜歡我。”
“既然如此,又何必執着?”
苦笑半聲,裴家封癡情地望着阮斐,口吻酸澀又自嘲:“哥你不懂,隻要我不挑明,她就不會拒絕我,這樣我至少還能心存期待與妄想。仿佛有朝一日,她會大發慈悲,突然給我一個被她垂青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