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獨.發
第七章
小院兒老舊,但整潔。
庭中植有兩棵杏樹并一棵桃樹,南邊牆角置有大大的壇子,裡面腌制着阮斐奶奶孫道珍親手做的酸菜。
阮斐站在木藤架下,悉心修剪人參榕的多餘枝葉。
“斐斐,你給你水姨去個電話,”阮尚粱瞧了眼已氤氲暮色的天外,手上輕搖芭蕉蒲扇,照看着炭爐火勢,“都四五點了吧,她怎麼還沒到?我這鍋土雞湯可都要煨得差不多了。”
阮斐應了聲好。
擦淨手上泥土,她進屋拿出手機。
阮尚粱視線凝在孫女兒身上。
電話已經接通。
對面似在說什麼,他家斐斐嘴角微微揚起。
“水姨正在來的路上,通平街堵住了。”挂斷電話,阮斐笑着向阮尚粱彙報通訊結果。
“節假前夕是這樣的,她就該讓司機繞開通平街這條路,如果改走太河那條路,說不定早到了。”
“水姨這些年鮮少回岚城,可能對地形有些記不清。”
阮尚粱抿抿唇,搖着蒲扇,沒再吭聲。
阮斐頓時生出幾絲悔意。
她張張口,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講。
“一眨眼,你爸都走了六七年了。”
阮斐剛背過身,杏樹下傳來蒼老又懷念的嗓音:“明兒元旦,你同你水姨去給他上兩炷香。”
阮斐垂着頭,嗯了聲。
但凡李水伊回岚城,他們都是要去墓園的。
其實李水伊同他們家并沒有血緣關系。
阮斐八歲時,父親阮天琪同她生母簡秋離婚,輾轉幾年,阮天琪遇見情投意合的李水伊,原本打算結婚的他卻在婚禮前夕查出腦癌,已是晚期。在他堅持下,婚禮取消,沒隔多久,他便走了。
失去主心骨的那段艱難歲月,李水伊留在岚城照看阮天琪留下的老人與孩子,長達兩年之久。
事實上,他們與李水伊雖沒有血濃于水的羁絆,卻早已勝過這世上大部分的法律關系。
傍晚六點,李水伊拎着行李箱,踩着濃郁暮色進門。
小院彌漫着誘人肉香,溫馨極了。
阮斐奶奶将燒好的菜都置在暖桌上,一家人圍坐暖桌,歡笑不斷。
晚上阮斐同李水伊住一間房。
洗完澡,李水伊随手從行李箱翻出件紅色大衣,扔給燈下盯着側金盞花出神的阮斐。
“這什麼草?長得怪寒酸的,你怎麼越來越像你爸,整天圍繞這些醜花醜草打轉。”
“它不醜,開春就會開花,很漂亮的。到時候我傳照片給你看。”
“别别别,忙都忙死了,誰有空看你的花。”
過了兩秒,李水伊改口:“算了,你到時發我,我有時間就随便看看。”
阮斐嘴角含笑,用手撫摸大衣上好的面料:“送我的?”
李水伊已躺到床上,含混不清地咕哝:“我本來準備買給自己的,但我年紀大了,哪穩得住這招搖的顔色,隻好便宜你了。”
阮斐對李水伊的性格門兒清,她愛惜地仔細把大衣挂好,說:“我明天就穿。”
李水伊唔了聲,疲倦的眼底突然生出兩分笑意。
元旦是大節日,雀橋年年都有燈會。
因岚城去年被評為文化城市,今年的燈會更花心思,目的是推廣花燈這項傳統民間工藝品。
中午從墓園回來,李水伊在桌上對二老說:“晚上我開車,咱們去雀橋看燈會吧。”
孫道珍笑着擺擺手:“處處人擠人,有什麼好看?我和老頭子都一把年紀了,你晚上就同斐斐一塊兒去吧。”說着,孫道珍為李水伊夾了塊糍粑魚,“知道你回來,我特地找街頭宋阿婆買了些魚,都腌制曬得半幹了,你走的時候把它們帶上。”
李水伊連連道好:“我最喜歡吃糍粑魚。”
說完這話,李水伊繼續磨二老,哄得他們沒法兒,隻好答應,晚上四人去雀橋看燈會。
擔心堵車,他們準備早早去搶占最佳賞燈位置。
兩老進屋換衣裳,李水伊碰了碰阮斐手臂:“你怎麼回事,今年見你怎麼沒往年精神?”
阮斐笑笑,說沒事。
李水伊挑眉,盯着她不語。
阮斐隻好說:“我這個年紀也該有點煩心事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