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明懿睜眼時還沒想出來自己身處什麼地方,比印象中的沙發要暖一點,硬一點,靠起來高度剛好,而且顔色還挺複雜:
白色,淺金,墨藍,水晶黃,祖母綠……膚色?
“沙發”動了一下,胥明懿醒了。
身體是坐直了,表情還是懵懂的,和被他靠了不知道多久的人四目相對。
“這就醒了?沒發現什麼可疑人事。”
懷着莫名心思沒出聲,完整看了一出夢醒後從懵懂到清醒的情緒變化的賀臨風用拳頭擋了下嘴角,輕咳一聲,狀似體貼地表達關心。
然後他就看到胥明懿低頭用手指貼了貼血色稍盈的臉頰——嗯,靠過他肩膀的那邊。睡得夠久,悶紅臉也說得過去。
自認不帶揶揄成分,但在胥少爺眼中大概不是這樣,沒和他對上眼神,隻歉然說了句抱歉,“睡着了不太安分。”
賀臨風舒展身體,“哪的話,挺安分的。”靠在他身上之後基本沒動過。
“……多謝。”
禮堂的挂鐘轉過一圈,活動的重頭戲在晚上,但處于各方面考慮,會場從上午就開放入場,早到的也是經紀公司各家藝人——這時候倒不像紅毯活動,各家都想在路上動點心思晚到力圖壓軸——屬于金錢名利的集會,哪有讓機遇等你的道理?
胥明懿為了防止集會進程出問題自然是早到的那一批,遇到聽雲霄安排做完基本工作的賀臨風,聊了些有的沒的,也才剛過一點,剛剛撐不住睡那一覺隻能算是午休,一看時鐘,三點半。
如果真是把對方當靠枕兩個小時起步那他會哀歎起自己良好的睡眠質量。
“真沒耽擱你的行程?”
賀臨風起身活動了一下肩膀,對更加複雜的目光渾然不覺,“閑着呢,看有沒有小孩能找上門來咯。”
“小孩?”胥明懿跟着起身說這裡坐着等到晚上也不是事,要不要下去走走?
大部分攝像頭和采訪已經找到了目标,除了大廳裡幾個固定機位,其他場外設備都是有電量限制的,晚上還有大頭,這會兒宴會廳算是幹淨。
“沒安排的話,要一起下去嗎?”他看着賀臨風,沒好意思說丢下對方自己一個人什麼的,“或者去找雲霄的人?”
“一起下去呗,一上午沒吃東西呢。”賀臨風忽略後一個選項,和人并排走下樓梯。
即使在明珠邀請名單上的企業都是業内基準線上的大公司和潛力新星,也不妨礙各家都在盡可能塞更多人進來,因此即使是分成主副雙廳,酒店三層的場地人頭密度仍然不算低。
主辦方行事寬容,白天的宴會各家小孩長見識展示自己都歡迎。不過晚上的義賣活動場地人數都是固定的,說是哪些企業幾個名額就一個都不要多。因此胥明懿隻需要确保到晚會開場之前不出什麼非人因素的大亂子。
還有三個小時。
宴會在餐食點心這方面做的很是精緻,任何時候餐點區都是新鮮且熱度正好的。需要保持身材不敢擅動食物乃至酒飲的可憐藝人不少,好在賀臨風和胥明懿哪一個都不在其中。
不在就餐大流時間,隻有少部分人遊走在這邊。
飲品區的賀臨風想起不久前自己用一杯僞裝紅酒的可樂嗆到胥明懿的事情,打算替人重新挑一杯酒飲,身後卻先傳來呼喚。
“臨風。”
點心區的胥明懿沒得到應聲,轉身發現對方正在不遠處的酒飲區,身邊圍着兩三個二十左右的小孩兒。
他眯眼試圖看清那幾張臉,不是什麼知名面孔,但有一個……他愣了一下,回想起來。
羅烨。
那個在黃楊的劇組裡,被賀臨風毫不留情下了面子的男三号小演員。
年輕男生正捏着衣角,一臉别扭地說着什麼,從他上身彎曲的弧度判斷大概是在……道歉?那小孩兒也不像是這麼快能和自己和解達成忍氣吞聲成就的人啊?
别說不怎麼看得清幾人臉色的胥明懿,連端着酒杯近距離接受道歉的賀臨風都沒能看出這是個什麼意思——神情,動作,話語,他隻看見了割裂。
明明就沒覺得自己有問題,也不想道歉,全身的微反應都是想從他面前逃開,又強行忍住,表演真誠地說完了歉詞。
“賀哥,我很抱歉,之前在劇組因為一個人的情緒和想法影響了全組的進度。”
演技沒怎麼進步。而且找他道歉算什麼?無論找導演還是劇組裡其他拍攝人員都比特意在他面前把這事擺出來說合理。
“我回去後進行了深刻的反思,發現自己确實太任性,年少輕狂。比起您這種經驗豐富的演員,我的那點技巧完全不足以支撐我的自負。”
賀臨風眯眼,對方古怪的措辭仿佛在說他也做了同樣的事,隻是資曆高不年少所以不算任性自負?
“您指點得對,感謝您的批評和安排,那段空白時間我想明白了自己的不足……黃導和制片都是很溫吞的好人,他們對我的錯誤總是包容、縱容,如果不是您的嚴厲,我一定不會明白……”
聽懂了,好像是在指責他同為演員卻能決定整個劇組其他人的戲份安排,甚至跨過導演制片行使權力。
說給誰聽的呢?賀臨風目光平緩地劃過四周,角度合适,距離合适,能夠記錄小演員一臉屈辱憤然又不得不屈服,最好能拍出他賀臨風高高在上不近人情大擺流量影帝架子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