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柏幾乎控制不住想要再補一槍的沖動,隻是理智及時上線,把她的手指從扳機上挪了下來。
她保持着槍口向前指着管家,腳尖在地面上踢了踢——沒有遇到任何阻礙,那具屍體已經消失。
她沒有辦法殺死無面人,再補一槍也隻是浪費子彈。
手環上的倒計時已經變成了0開頭。
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到點就像灰姑娘一樣消失的主角,殺不死的無臉人,還有正在不斷蠶食他們的鬼屋。
她轉頭看了一眼劉垚,他的臉已經開始變得模糊了,像是蓋上了一層毛玻璃,又像是一支融化後各部分開始交換分子的冰淇淋,粘稠的奶油變成了漩渦,引力作用下把勾勒出五官的巧克力線條統統拽斷,變成一灘不灰不白的固液混合物。
她強壓下去找個鏡子看看自己的臉的想法,既然已經從劉垚的臉上知道了副本的進度,看着自己的臉融化成一灘絕對算不上是什麼美妙體驗。
被鬼屋吞沒的終點大概就是變成其中的無臉人,喪失掉自我的意識,為共同的喜而喜,為共同的悲而悲。
可任務的突破口在哪裡?
她忽略了什麼?
媒婆引着送親的隊伍,像是看不見三人對峙的緊張氛圍一樣,踩着唢呐的節奏搖擺着進了莊園。一行人吹拉彈唱着走了過去,餘柏再一看,對面的管家身影已經完全消失,無從尋覓。
餘柏眯起眼睛,無臉人無法被殺死,那帶着女主從正門殺出的計劃就行不通。她深呼吸兩下,跟上了送親的隊伍,隻是藏在校服口袋裡緊緊攥住槍輕輕顫抖的手暴露她掩蓋不住的情緒。
她無法克制心裡的怒火,無法壓抑那股想要将全世界燒光的沖動。
送親隊伍停在了洋房門口,轎夫蹲下來把轎子向前傾,媒婆笑盈盈地扶上了轎子低下來的頂,另一隻手準備扶新娘下轎。
迎來的卻是一聲悶響。
新娘腳剛踩到地面上,聽到了槍響立刻掀開了蓋頭扭頭去看,餘柏手裡的槍還沒放下。
她十分雀躍,像是又回到了小時候,沖着餘柏蹦蹦跳跳揮手:“你終于來啦!”
這一次餘柏沒有再急着帶她走,隻是走到她跟前問:“你認識我?”
新娘沒想到餘柏會這樣問,着急起來,直接将蓋頭一掀到頂:“我們見過的,就在我小時候,你還問過我要不要跟你走,你說要我等你……我後來一直都在等着你來。”
媒婆上前強硬地拉住了新娘摁住她把蓋頭蓋了回去,半攙半押地将她送上了紅毯。
子彈打中媒婆後她隻是踉跄着後退了兩步,一層煙霧從她身上散開,新的身體刷新出來沖散了殘留的身影,立刻接手了将新娘送入典禮的任務。
和管家一樣,無臉人的刷新速度要快得多。
媒婆仍舊将新娘送到了台階下,在踏上紅毯後她像是被禁锢在了自動進入的劇情之中,無法控制自己邁步向前。
卻一步三回頭。
直到進門之前,她扒住大門的把手,拼命扭過頭大聲向被轎夫圍起來攔住的兩人喊話:“我等你們啊,一定要來,一定要來啊!”
劉垚幾乎要落下淚來,餘柏也面露不忍。
手環上的時間還在随着光斑跳動流逝,她要保持冷靜,她必須找到那個能讓她完成任務的關鍵點。她有種直覺,她已經離真相很近了,隻需要再慢一點再專注一點,靠近它不要驚動它,然後忽然扣上手掌,那條小魚就再也沒辦法溜走了。
她閉起眼睛,把大腦清空,靜靜地等待那條小魚的造訪。
——是劇情。
第一次循環,她隻見到了主線裡的新娘、産婦、老婦人和跳樓的女人;
第二次循環,她在樓梯上第一次見到少女時期的女主;
第三次循環,她問過少女要不要跟她走,但沒有說過要她等自己。
那麼等我這句話就隻可能是未來的自己對那個女孩說的,也就是說她未來的行為造成的影響可以在過去被觀測到?
餘柏猛地睜開眼睛,大踏步沖上台階,拉開了大門。
如果老婦人不存在了,就能說明她們逃出鬼屋的計劃成功了。
小女孩和上一個循環一樣,抱着她的布娃娃玩過家家的遊戲,剛好分配完媽媽和女兒的角色。她對着沖進來的餘柏鼓掌祝賀:“我們剛才商量好了,誰是下一個進來的人誰就當爸爸。可平時都是隻有小叔叔會來,你是誰,我怎麼沒有見過你?”
“我們是要帶你離開的人。”餘柏單膝跪地,讓自己和她的眼睛保持平齊,解釋道。
小女孩眼睛短暫地亮起又熄滅,癟了癟嘴有些失望:“可我不能離開這裡。”
餘柏想,她應該是被當成一隻名貴的金絲雀圈養在這個籠子一樣的莊園裡,從來都沒有見過陌生人,所以對闖入者還抱有善意和好奇。
她試着去牽餘柏的手,卻從光影裡穿過,她被這樣的新奇體驗逗得咯咯笑,卻倔強地一次又一次嘗試。
“我一定會帶你走的,”餘柏伸出小指鄭重承諾:“請你等等我。”
小女孩也有樣學樣地伸出了手,兩隻小指勾在一起,落地窗前的白紗揚起,所有的身影都消散在了晚風裡。
她與觀測者有了約定,退相幹發生,無數種可能性最終坍縮成一條确定的命運線,從交織的時間循環裡被剝離出來。
餘柏站起來時還低着頭,舉起手掌,輕輕在胸前的空中拍了拍,像是在摸小女孩的頭頂。
劉垚結結巴巴問:“老,老大,人怎麼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