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在一樓大廳的時候，就隐約感應出，上方有某一層的某一處，存在着濃度超乎尋常的污染反應……

沈平瀾循着短刀的指引走入一個環形大廳時，似有所覺，扭頭往身後看了一眼。

隻見後方自己走過來的走廊上空空蕩蕩，似無一物。

他若有所思，再是一轉頭，就與一個飄着紅綠藍三色的人影臉貼臉上了。

他站在原地，神色平靜，沒有動作。

而那人影見到自己沒有吓到來人，似是有些遺憾地後退了數步，顯露出了整體的模樣，大略是一個穿着條紋襯衫與黑色長褲的人，但高矮胖瘦卻處于時時的變動當中。

第一眼看過去時，它還是個大腹便便的高胖男子，下一瞬，又像是一個矮而瘦的女子，第三眼，又似是變成了一個稍微有些駝背的矮個兒男人，變幻不息。

它那被大片鮮豔顔色所遮蓋的面龐下，發出了一個不辨雌雄的聲音，像是有許許多多的人同時發聲：

“這位先生，歡迎來到我們與環境監測部一同搭建的【生态信息模拟平台】。”

“……”沈平瀾沒有言語，而是走到了這個古怪人影的身邊，在環形大廳的欄杆邊站定後，往前看去——

呈空心環狀圍繞的純白平台下方，大片大片紅綠藍三色的鮮豔光彩飄蕩而起，在環形大廳的中央構築成一座半透明的半球。

仔細看去，隻見那每一個飄逸不息的顔色光點，實則都是由密密麻麻的信息流組成的。

信息流組成了縱向與橫向的瀑布，将半球内部那一座拔地而起的山峰環繞起來。

相比直徑廣大的環形大廳，沈平瀾這個人類顯得如此渺小，而相比于這座山峰，環形大廳又顯得隻像是嵌在它身上的一圈白線了。

沈平瀾凝神往這座山峰上看去，看到有草木随風輕搖，一隻飛鳥倏地掠過樹林，帶起了一片樹葉的飄蕩。

……可這栩栩如生的一切，又是由無比微小的信息光點所構成的，換句話說，這座山峰是用信息模拟出來的産物，并非真實存在于此。

他微微皺起眉，低聲道：“這是……卡迪摩拉山！”

“更準确的說法是，這是卡迪摩拉山系的一座‘副峰’。”旁邊的光芒人影糾正道。

沈平瀾往人影的方向側眼看去：“你是……信息部的人？”

光芒人影固定在一個高瘦男子的形象，打了個響指并模拟出了響指的聲音，然後道：“恭喜你，答對啦，但沒有獎勵。”

旋即又變作了一個氣質深沉的高個女子，低聲道：“卡迪摩拉山系，東西兩域災變的起始……如果不是它釋放出的‘廣播’，人類不會在災變初期遭遇那麼大的打擊，導緻出現了一大段衰落期。”

“——哎呀，怎麼能這麼說呢！”這時，沈平瀾左邊跳出來一個鮮紅的身影，與光芒人影一左一右站在他兩側。

格林尼這一次并未借助電子屏幕，而是與光芒人影一樣借助信息投影的方式，直接出現在了現實中，它背着手看着前方那座模拟出來的山峰，笑眯眯地道：

“如果沒有神山的聲音，我們根本不可能以如今的方式存在着，也就無法得到基金會夢寐以求的‘永生’了啊！我們應該感謝神山呢。”

“永生……”沈平瀾捕捉到了它話語中的一個詞，深深地看了光芒人影一眼，“你們認為以信息的方式存在于世，是永生麼？”

光芒人影變回最初那個高胖男子，聳了聳肩膀道：“‘我們’不得不這樣做，不然我們當時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怪物，不過理事會那邊，恐怕确實認為眼下這種狀态，是他們渴望的永生不死吧。”

然後他看了看格林尼道：“說實話，格林尼，你應該感謝的是我們信息部，如果不是我們給你提供的技術支持，你怎麼可能像我們一樣，穿梭在基金會的局域網中？”

格林尼雙手合十，笑道：“好吧好吧，感謝信息部的各位啦，最開始的時候，也是你們給予了我‘生命’呢。”

聽到這話，光芒人影又變作一個脊背佝偻的蒼老女人，它似是想到了某件往事，盡管面部有光芒遮蓋，也能看出面色不太好看，低歎了一聲。

沈平瀾聽着他們的對話，大緻梳理清楚了基金會裡幾種怪物的狀況。

當年異變來臨時，信息部的員工們為了避免自己變作無智怪物，主動選擇消去肉身，意識投入網絡，不知多少員工合而為一，完成了這一“信息飛升”，成為了一種類似數據幽靈的怪物。

而格林尼能夠在基金會每一層的網絡中穿梭，也是信息部給予它的權限。

此外，理事會同樣選擇了信息飛升的方式，以此在基金會異變後保留自我意識，這些曾經掌握着滔天富貴與權勢的大佬也認為，自己憑借這種方法，實現了他們一直在借助基金會追尋的“永生”。

沈平瀾思索期間，光芒人影站到那座模拟山峰面前，伸手輕輕一推——

山峰外的半球形數據屏障泛起了漣漪，紅藍綠三基色化歸為了一片純白光幕，組成了一扇門的樣式。

格林尼則站在門邊，對沈平瀾做出一個“請進”的手勢：“尊敬的客人，請随我進入生态信息模拟平台遊覽一番吧。”

沈平瀾站在原地，注視着它道：“你又打的什麼主意？”

格林尼想了想，正了正神色道：“客人，我也不瞞你，這個模拟平台似乎因為模拟的是神山環境，招來了一些不受我們控制的東西，我們很難去除那些東西，但我想客人您是具備這樣做的能力的，所以想請您幫個小忙，幫我們進行一次‘掃除’。”

沈平瀾依舊沒有動作：“想請我幫忙？那你們又能拿出什麼報酬呢？”

格林尼臉上重新有了笑容：“我們能給出的報酬，你絕對滿意——”

“模拟平台内，藏着這一層的一道本源力量，那是客人們首要想要摧毀的東西，你們想要削弱我們的實力，不是嗎？隻要客人進去清除了那些神山帶來的東西，也就能自然而然地将本源除去。

另一方面……客人出來後，我們可以把一樓的鑰匙部件給你，隻要湊齊了負一層到三層的所有部件，獲得完整的鑰匙，你就可以啟動通往四層的專屬電梯了哦！”

沈平瀾将長刀往前輕輕一甩，轟然一聲，地面迸裂，刀刃深深插入地面，他支着刀柄，俯瞰着那遠遠矮于自己的卡通吉祥物：

“消除本源，削弱力量，拿到鑰匙，前去關鍵的四樓……為什麼主動讓我們來削弱你們？……因為，理事會？”

格林尼仰頭看着他，臉上的笑容愈咧愈大，近乎一輪猩紅的彎月，橫亘在那飽滿的臉頰中央。

它用黑洞洞的純圓形眼珠注視着沈平瀾道：“沒錯，因為……理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