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同伴走了,他們抛棄你了!”
格林尼的八根肢體如狂風驟雨,輪番落下,同時它咧開嘴,發出充滿惡意的聲音。
沈平瀾幾次巧妙地後退橫刀,擋下格林尼的攻擊,并在格林尼發起最後一下攻擊時,将此前格擋積蓄下的力道盡數傾瀉出去,反向将格林尼向後壓制住。
一刀斬下,格林尼那張笑得古怪的臉被劈成了兩半,場景一如此前柳易與他在電梯裡做的那樣。
類似番茄汁的淺紅色汁液從傷口處狂飙出來。
但沈平瀾清楚,這種傷勢對格林尼根本無足挂齒。
隻要花園還存在,經過基金會培育的植物還存在,格林尼就是不死的。
青年澄澈的嗓音在他耳畔響起,帶着點小急促,同時有些興奮:“沈哥,想要殺死格林尼,必須把它所有複活的渠道全部切斷。
你還記得下面幾層,走廊上展示的植物種子嗎?它們很可能就是格林尼留下的暗手。
如果隻是破壞花園,格林尼完全可以從下面幾層,借助種子複活,再反過來襲擊誤認為已經解決目标的我們。
所以我帶上小陽,先去處理這些種子了!”
通過胸口的吊墜,柳易的聲音是如此清晰,因為是心靈間的聯系,沈平瀾甚至能隐約感受到,青年有一點點得意的,邀功似的小情緒。
格林尼挑撥的話,是絕對不會令他有分毫動搖的——哪怕他的助理确實有些可疑的地方。
沈平瀾一面将地上探上來的植物攪碎,一面通過福祿連心回應道:“你們放手去做吧,不過……下面幾層的怪物不一定被清理幹淨了,尤其是那支軍隊,注意安全。”
青年輕輕笑了一聲,他能感知到他穩定的情緒,如一汪森林深處的湖泊般,包容着些許興奮與欣喜。
就像青年的眼眸,永遠都是那麼熱烈,同時又那麼平靜,那是不會為外物所動的廣袤森林……
在戰鬥中,沈平瀾的思緒竟然稍微走神了一下,格林尼以為找到了機會,背部的四隻爪子張開,從掌心各自發射出一道血色的射線。
可在早已化為本能的戰鬥反射下,沈平瀾腳步一轉,向一側快速移動數次,幾如舞蹈般完美地躲過了攻擊,并及時擡起刀刃,铿锵一聲,擋下了格林尼随即壓下來的肢體。
柳易的聲音在笑了聲後,又在他耳畔響起,輕盈地在他的腦海間回蕩:“沈哥,相信我,我會安安全全地破壞所有的種子——”
一樓大廳中,陽棹飛到空中,躲過子彈的同時,手持巫弩對下方一個軍隊将領射了數箭。
柳易站在展示長廊的入口處,左臂一橫,齒鞭上一片片三角齒片旋轉碰撞着,從左側沖來的士兵怪物碰上它,就像落入了一個恐怖的絞肉機,一下被攪得粉碎。
右手則擡起了暴君,看也不看地對走廊裡轟出一槍——
大半個走廊像是硬生生被剜去了般,就此從世界上消失。
而那些展示在這裡的農作物種子,自然也煙消雲散。
建築物倒下,濺起迷眼的煙塵,在軍隊怪物嘶吼着爬動上來的聲音中,他輕輕用一隻空閑的左臂按住胸口的魚兒吊墜,從容不迫地繼續對沈平瀾道:
“沈哥,我們該讨論下解決格林尼的具體方案了,消除這些種子,固然可以抹除格林尼的後路,但想要一口氣将它連帶整座天台花園摧毀……這還是不容易的。”
天台上,腳下大片大片的植物堆積着鮮紅的果實,那果實上顯露出一張張人類扭曲痛苦的臉龐,張開嘴無聲尖叫,朝沈平瀾纏繞過來。
沈平瀾用靴子碾碎這些果實,在果漿迸濺的黏膩聲響中,冷靜說道:
“你可以切斷格林尼與花園的聯系。”
不是疑問,是陳述句。
哪怕隻是柳易在人類社會裡展露出來的那部分能力,也的确能做到這一點了。
柳易坦然道:“隻能切斷一瞬。”
格林尼與天台花園距離夠近,他可以瞬間鎮壓能量流通的節點,将格林尼與花園分割開來,無法轉移。
但如果是格林尼與别的東西的聯系,例如這些位于一樓的種子,因為距離過遠,感應模糊,他就無能為力了。
因此他才要先來處理這些種子。
沈平瀾道:“那麼就是一瞬間——我必須在這一瞬間内,完成對格林尼的徹底斬殺。”
柳易的前蹄踩上怪物倒下的身軀,用力一碾,就将其碾爆成了一團煙霧。
走進電梯,按下二樓的按鈕,他從容問道:“那麼,沈哥,你可以做到麼?”
“……”
格林尼似是察覺到了柳易那邊的行動,行動陡然狂暴了數倍,身軀再度膨脹,虬結的肌肉撐破了那身滑稽的正裝,東一塊西一塊地凸出來。
它的眼睛、它的嘴巴,變成了黑黢黢的孔洞,如粘稠血漿的射線,自其中淩厲射出,一道道逼向沈平瀾。
沈平瀾仿佛不知疲倦,不斷騰挪、揮刀,時而閃過敵人的攻擊,時而順勢發起反擊。
在他右手臂上,刀柄與手臂,緩慢生長,向彼此探出臂膀,互相融合。
融合度已經到達了此前能夠達到的最大值:25%。
他的聲音直到現在依舊堅如磐石,沒有絲毫波動:“……還差一點。”
要在格林尼與花園切斷聯系的瞬間,徹底将其連帶本源殺死,讓它永遠不能再複活,他要展現出的力量,至少需要是上一次“殺死”格林尼的兩倍。
青年聞言,傳遞給他的情緒依舊穩定:“沈哥,正如你可以相信我,我可以相信你嗎?”
激烈戰鬥中,沈平瀾垂眸看了自己的右手臂一眼:“……你可以。”
上次萍紡村一戰後,他确信隻要好好梳理下收獲,武器融合度至少能達到30%。
隻不過任務緊迫,他還沒有得到安靜整理收獲的時機。
之後恐怕也很難有了。
因此,他必須要在戰鬥中,就在這場戰鬥中,發揮出所有未盡的潛能,推動自身的實力再上升一個台階。
青年的聲音又帶上了笑意:“既然如此,我們就這麼做吧!”
“好。”
沈平瀾握緊了右手,刀柄如根須,在強壯的小臂上蜿蜒,藍光忽明忽滅。
在格林尼再度攻來時,他再度躍起,來到格林尼上空。
沒有時間,那就利用高強度的戰鬥,來逼迫自己進步!
一刀斬下,沈平瀾的眼中不再隻有格林尼,與那閃爍幻光的花園。
他看到永夜下的萍紡村亮起了無邊星光,他看到老城區的黃昏,白鴿教會的“神靈”轉過身,他看到網絡上連綿的恐慌中,手持鐮刀的騎士自電腦屏幕裡沖出。
他看到那個雨夜,海邊昏暗的小漁村裡,路邊的燈在劇烈飄搖,隔着雨幕與怪物,他與額發滴答水珠的青年對視。
他看到……看到更遠的記憶裡,自己的每一場戰鬥,每一次與怪物的厮殺。
更看到,尚且稚嫩的時代,滿懷過于沉重的苦痛,在獵人協會接受訓練的歲月。
“莎啦啦……”不知為何,在他的回憶中,耳畔似是響起了樹葉搖曳的聲音。
但過了一會兒,也可能隻是一瞬,這聲音又不是樹葉搖曳了,而是海水輕輕拍打着堤岸。
這重複的、柔和的背景音裡,過往種種訓練與戰鬥時的感悟,漸漸在思維間重新排列,為他從心靈到□□提供力量。
現實中,這一刀終于斬下。
劈開格林尼身軀的一瞬,刀鋒發出輕輕的鳴響,握緊刀柄的五指上,緩緩攀上了與刀鋒一般的金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