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聚居區,某處郊野。
遠方是影影綽綽的城市輪廓,一望無際的丘陵自那裡迎面撲來,起伏的山體上覆蓋灰綠色的野草,綻開白色野花少許。
倏地有一陣怪風刮起,吹得野草野花輕輕搖晃,灰藍的天空上投射下來的陽光,在一根接着一根草尖上滴落。
一道黑袍罩身的身影,自這陣風中突兀顯現。
他剛想落下,漆黑色宛如燒焦的腳尖,在即将觸及下方的野草時頓了頓。
一雙高幫皮靴自腳掌外憑空出現,鞋底輕輕地落在了草地上。
黑袍身影穿上鞋,有點不适應地晃了晃,這才遙遙望着遠方的城市,拿出一個方塊造型的一次性通訊器,按下按鈕,接通通訊,對通訊器另一面平靜說道:
“對不起,和克倫維爾生态保護基金會談合作的任務失敗了,我遭遇了襲擊,不得不‘蛻皮’脫險。”
通訊器對面傳來一個被特意扭曲過的,聽不出男女老少的聲音:“阿諾德,我也是後來才收到情報……沈平瀾在完成萍紡村的任務後,又摸到了基金會的地址去,有他在,任務失敗也是情理之中,也不知具體情形如何。”
名為阿諾德的黑袍身影搖頭道:“‘蛻皮’會讓我丢失近期的記憶,我也不能确定在基金會裡發生了什麼,但如今看來,沈平瀾的實力确實名不虛傳……”
“——說不定不是他太強,而是你太弱了。”一個女人的聲音自旁邊傳來,打斷了他說話。
阿諾德被打斷,還沒嘲諷,也沒生氣,隻是平靜地扭頭看去。
他伸手拿下了身上的兜帽,露出了一張臉龐——
褐色的細膩肌膚,秀美如畫的眉眼,鼻梁高挺,厚薄适中的嘴唇輕輕抿着,眼角稍下垂的眼眸看過來時,正如悲天憫人的聖母像,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優雅與聖潔的氣質。
幾縷稍顯卷曲的黑發随着他扭頭,從黑袍裡掉了出來,輕輕在胸前晃動着。
在他看過去的方向,另一個身影不止已經在那裡站了多久。
他說道:“或許是這樣吧,那你覺得你自己又如何呢?”
那女人同樣神情平靜,隻是稍微一聳肩道:“我也很弱小……我們都不過是一群在天空下掙紮求生的弱者罷了。但就是我們……或者說,你這樣的人,卻妄圖去掌握強大的事物,聽起來還挺滑稽的是不是?”
她口中的“你”并非阿諾德,而是指通訊器對面那個人。
三個人都很清楚這一點。
通訊器對面的人再開口時,語氣溫和平靜,絲毫沒有受到影響,隻是指出:
“基金會的整體危險程度評估很高,再聯手阿諾德你,卻依然不敵對面,這說明沈……平瀾的實力,最近又有進步。”
阿諾德對于自己不敵沈平瀾,沒有什麼感情上的波動,隻是淡聲道:“那位獵人已經走向了武器融合的道路,同時又狂化過幾次,也能從污染中汲取力量,他會在最近變強也合情合理。”
“不過……”通訊器對面在說了兩個字後,又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可能……還不止是如此。”
阿諾德側了側腦袋,疑惑道:“不止如此?”
通訊器對面道:“嗯,他身邊或許還有一些别的因素……很可惜,阿諾德你的記憶沒有帶回來,不然我們就可以得到新情報了,不過沒事,不需要記憶也無妨。”
阿諾德沒有因為自己任務失敗,還沒把記憶帶回來而感到自責。
任務是有風險的,失敗是一件正常的事。
而在危機中,他能夠活着回來就不錯了,記憶之類的,隻能說是錦上添花的事。
他不是通訊器對面那人的死忠……或者說,他們這群人,都是為了各自的想法聚集在一起的,談不上效忠不效忠的,隻是有一個主心骨而已。
不過他想到了另一件事,開口道:
“我注意到,沈平瀾最近的任務路徑有些不對勁。從曾經從事人口拐賣的萍紡村,到負責為下遊提供人口資源的基金會,就這樣抓住了我們的蹤迹……我懷疑他已經掌握了一些線索,正在有目的地追蹤我們。
或者說,是發布給他任務的人,知曉了什麼,在有意識地試探我們……不知為何有關我們的信息會這麼早洩露出去,會不會是我們内部有人走漏了消息。”
一旁的女人冷淡表态道:“反正不可能是我走漏的。”
通訊器對面的人似是笑了笑,用相當有活力的聲音道:“也不一定是我們内部走漏了消息嘛,獵人協會裡,溫弗雷德與我們交流最多,此外,華部長與奚部長那邊消息也很靈通。不要高看我們了,他們都是有可能找到些蛛絲馬迹,進而産生懷疑的。”
旁邊那女人聞言提議道:“那麼,近期行動要不要收斂一下?”
通訊器裡傳出一聲輕笑:“這就不必了,謹慎行動對于那些敏銳的人而言,是沒有用的,我們總有一天,也是要和他們攤牌的。”
阿諾德輕輕眨動眼睫,問道:“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我都聽你的。”
通訊器裡的聲音聽上去很有把握:
“我們不能謹慎行動,正相反,我們接下來要加快動作!最新情報顯示,如今協會内部的派系争鬥正不可開交……
從當初第一次接觸,我就知道,‘那個人’的野心,從來要比表現出來的大得多,先讓那人攪渾協會的水,我們趁機能動就動就是了。
阿諾德,你帶着‘研究所’的人手,最近去一趟梅什尼亞高地吧,試試能不能和那個怪異接觸,既然協會的注意力都在那裡,那我們也丢點東西幫助他們更好地集中注意吧。
還有些事,我會親自去做的。”
阿諾德颔首道:“好。”
通訊器發出“咔咔”幾聲,自行損壞,切斷了聯系。
——行走在森林中的男人伸手敲了敲手裡的通訊器。
專門用于在高污染地區聯絡的通訊器震動了下,屏蔽陡然亮起,顯露出“消息已發送”的字樣。
沈平瀾看到即将回城的消息成功發回了獵人協會總部,微微颔首,将通訊器收了起來。
柳易跟在男人右側,稍微靠後一點的位置,探頭探腦看着通訊器上的顯示,又擡頭問道:“特意和總部發送回程消息,是想要引蛇出洞嗎?”
沈平瀾看向柳易,緊繃的嘴角稍稍放松了些,流露出對青年的些許贊賞,“是的,這一次我們的任務處處充滿蹊跷,很有可能與協會内的内鬼有關系,我想要嘗試一下,故意發送消息,會不會吸引内鬼再度行動。”
他頓了頓,“不過,這個可能性極其微小,因為我們剛剛打亂了他們的合作計劃,他們接下來應當不會立即對我出手。”
柳易小聲道:“那個内鬼……真的是會長嗎?”
聽到“會長”一次,沈平瀾的嘴角再度緊繃,如墨的眉頭也稍稍皺起,沉思道:“不一定,會長應當知道我以前見過那個人,但是……會長确實是我們如今唯一所知的線索了。”
突然想到什麼,他又眸光一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