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參觀者最前方的，赫然是……
獵人協會會長，龔良山。
沈平瀾定定地盯着同樣被定格的龔會長的臉，看了兩秒。
旁邊傳來柳易的感歎聲：“啊，那是龔會長吧？我在獵人協會的官網上看到過他的照片。”
青年伸長脖子，露出外套下一截雪白細膩的頸子。他睜大眼睛，神情既無懷疑，也無憤怒，隻是流露出了些許好奇，純粹得像藏在森林裡的獸類，在觀察一種與它不同的動物。
他說：“比官網上的照片要蒼老一點——但看起來更有威嚴呢。”
龔良山凝固的面容恰好稍稍扭轉，對準了柳易、沈平瀾、陽棹三人的方向，中年男人的潛意識将會長面部一絲一縷的皺紋盡數記憶下來，很平常的一副面孔，卻在記憶主人感情的渲染下，從雙目的陰影裡、從抿起的嘴角中都透露出無盡威嚴。
沈平瀾的目光移開了。
龔會長背後的人，比會長更能吸引他的視線，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他在最初如此之快地喊停的原因。
跟在會長身後的青年，臉上微微帶着笑意，日光斜斜穿過玻璃牆，點亮了他一雙清澈的深琥珀色眼眸，整個人好像在發光，周圍其他數人都成了他的陪襯。
明明也算不上有多麼英俊，但這個青年就是有一種吸引所有人目光的魅力。
沈平瀾當然不會忘記這張臉，就算隻是遙遙看到一個背影，他也定然能認出這個人。
誰會……忘記自己從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之一呢？
一個名字在舌尖滾動一圈，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取而代之的是青年最如雷貫耳的代号：
“‘暗洞’……”
柳易睜大眼，“暗洞？會長後面那個人就是暗洞啊！那怪不得了，他旁邊幾個人也大多長得不像是獵人的樣子，這是一群分析師和研究員啊！”
沈平瀾沉默了一會兒道：“這應該是四據點成立前發生的事，四據點成立後，所有任職四據點的成員信息都成了高度機密，除非有任務，他們絕對不會離開四據點。”
除了暗洞，還有三個穿着寬松的大褂或襯衫，神情文雅的年輕人，顯然都是與暗洞一樣的分析師。
位于會長與分析師們周圍的，則是三個氣質與暗洞等人截然不同的人，面容平靜，目光卻如一點淩厲寒星，尤其是走在暗洞與會長之間的一個年輕女人，個頭雖矮，氣勢卻令前面帶路的幾個研究所人員都不敢直視。
這應當是三名獵人護衛。
幾年前，會長親自帶領一群分析師來參觀生工第七所……
陽棹取消了暫停，場景流動起來，三人的目光沉默地跟随在這群記憶中的人影身後，注視他們參觀了研究所大樓，又看了當年研究所的最新成果。
一切正常。
但陽棹繼續往前回溯，就再沒有稱得上“可疑”的記憶了。
這一次參觀，是中年男人記憶中研究所與獵人協會最大的直接接觸。
中年男人盡管負責了不少重要任務，但終究算不上研究所高層，許多事情接觸不到也很正常。
最終三人還是回到了龔會長進入大門的那一場景。
沈平瀾盯着畫面上的衆人，除了龔會長與暗洞這兩個他熟悉的人，參觀團裡還有兩個面孔他也認識，一位如今是出色的獵人，一位則是頗有名氣的研究員。
這群人裡，會有内鬼嗎？
從中年男人的記憶裡離開後，他還是不能确定這一點。
但有一件事，他确認可以做起來了……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對柳易道：“回去後我會将所有的線索都彙報上去，不出所料的話，幾個部長應當會啟動暗中的調查與……試探。”
試探龔會長究竟是不是那個内鬼。
柳易托着下巴，也自然而然地回應道：“我覺得那個屢次三番出現的黑袍男人是個突破口，要是能找出來他當今的身份與位置，說不定能順藤摸瓜，确定他背後的那個人。”
他頓了頓，又笑眯眯地補充了第二種方式，“或者……也可以從卡迪摩拉山入手嘛。如今看來，那内鬼和卡迪摩拉山有些接觸，你們站在卡迪摩拉山山腳下，大聲問它與它有關系的人類究竟是誰！按照那隻怪異的調性，說不定真的會回答你們哦。”
“又或者，”沈平瀾面無表情，隻是眉梢稍微動了下，似是一個揚眉，“卡迪摩拉山會把送上門來的人團滅在它山腳。”
說罷，他自己又陷入了沉默，因為他終于意識到自己剛才究竟做了什麼。
他把暗洞的模樣暴露給了一隻異類，還下意識地與柳易講了協會接下來可能的計劃，甚至還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
這一切皆出自一種完全本能的念頭，就像流水順勢往下流淌，如此自然而然，似乎本該是這樣，獵人敏銳的腦子竟然沒能反應過來。
獵人眉峰微動，幾乎瞬息就将心中異樣的情緒再度藏好，但擡起眼時，他發現柳易正盯着自己看。
從青年的表情能很明顯地看出，他把他一瞬間不自然的表現盡收眼底。
“唔，”所幸陽棹開口說話了，打破了即将彌漫開來的尴尬的沉默，“剛才結束記憶回溯的時候，我好像……”
沈平瀾的目光緩緩從笑意盈盈的柳易臉上挪開，轉頭用八風不動的聲音詢問：“好像什麼？”
柳易也好奇地冒出腦袋。
天之牧民皺着眉，伸手揪了揪自己的幾縷黑發，“你們應該記得，我說過我的能力除了記憶回溯，還有……預言。”
“剛剛結束記憶回溯的刹那，穿透這個人的記憶畫面，我好像看到了……
看到了，你們。”
“我們？”柳易歪歪腦袋，“我和沈哥嗎？你是說，你預知到了什麼，并且預知的内容包含我們兩個？”
“……”陽棹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帶點軟肉的腮幫子時而被嘴裡的舌頭頂起一團，似是正在絞盡腦汁地思考它究竟在那一瞬間預知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