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進沉默，就這樣過去了一秒、兩秒……

很自然地，他們在第三秒的時候，迅速岔開了與對方交錯的視線，看向了各自面前的試題。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繼續環繞在房間裡，他們什麼都沒說，隻是在寫着眼前的題目。

寫完那套英語試卷的時候，江洵趁着收拾試卷的空隙偷看了林予夏一眼。

這是個很自然的動作，像是在一瞬間裡下意識做出的反應。

這原本是一個再也平常不過的一天。

可是因為她的到來，這個台風天開始變得不似往日那般孤單和落空。

但對于江洵而言，獨自一人面對空蕩的房間，早就已經成為了一件特别尋常的事情。

夜幕降臨的時候，窗外的雨還在繼續下着。林予夏擡起左手手腕看時間的時候，剛好看見江洵背對着她趴了下來。

他最近怎麼總愛睡覺？

林予夏故意清了清自己的嗓子，試探着江洵有沒有睡着。

然而江洵并沒有發出什麼動靜，還在繼續趴着。林予夏輕聲詢問：“睡了？”

旁邊的人依舊沒有說話。

寫了一整個下午的作業，林予夏幾近疲憊，忽然察覺整個人身上泛上了些許困倦。于是她輕輕放下了手中的筆，悄悄地趴在了桌子上。

“你知道嗎？”過了有一會，林予夏像是想到了什麼思緒一樣，忽然用着氣聲輕輕說，“其實……我也不想和你陷入這樣的境遇。隻是我最近總在想一個忽然發現的、和我們有關的秘密，我沒法決定接下來該如何是好，所以我放任了我們這次的較勁，不像從前那樣的、隻是單純的較勁。”

林予夏認為他正墜入在夢境的頻率裡，所以她才會如此毫不猶豫地說出這句話。

但她依舊還是說完就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人總是活在各種各樣的矛盾之中，試圖從矛盾裡找到平衡點，去找到一個兩全的考慮。很多事情明知不可為，卻還殘存着些許惦念不願将它放下。偶爾墜入退兩難的反複中，然後掉進莫比烏斯環的世界，讓所有的抉擇都變得困難了起來。

然而林予夏并不知道的是，身邊的男生的嘴角現在正在微微揚起，他從未睡着過。方才的他，隻是在趴着寫試卷而已。聽見她的動靜時，他剛好放下了筆思考問題。在聽見她的那句“睡了？”的詢問之後，他索性将計就計地假裝睡着。

他想知道，她是否還會對他說些什麼？

這是他在一瞬間裡出現的思緒。

過了一會，他偷偷轉身看向林予夏。

那時的她已經睡着了。

江洵輕輕地将沙發上的衣服拿起，蓋在了她的身上。

他繼續趴在桌子上看向了她，就像從前他們在學校教室裡，聽完聽力的之後，一起趴在各自課桌上午休時的那樣。

他笑了一下，輕聲說：“傻不傻。”

“和我說說你的疑惑，我們可以一起去想的。”

他說完便也閉上了眼睛，沉入進了睡着的頻率。

……

那年的台風很快就離開了長宜，沒有做過多時間的停留。學校的假期在隔日結束，一切都恢複到了正常的樣子。

除了他們之間的關系。

上課的時候，他們偶爾會偷看彼此一眼，會在因為老師講了個笑話而逗得全班同學哈哈大笑的時候用餘光注意一眼對方。

那些獨屬于他們之間的默契從未消散。

不說話總歸是有些許微妙的，連厲川和陳嘉妤兩人都沒明白，這次江洵和林予夏為什麼局面會如此的僵硬。

兩人就這樣一直忍，即便是有人偷聽見了對方的“告白”。

不說話的忍耐像是一場悄無聲息的較量，好像誰先開口與對方說話，誰就輸了一樣。

他們總是這樣，陷入進一種暗戳戳的較勁。厲川和陳嘉妤曾說他們是冤家的這個說法，倒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後來他們再次說上話，是在不久後周末裡的一場飯局上。

那天林予夏的父親林潮聲做東請客，請江洵和江洵的母親宋清寒一起吃飯，說是感謝台風天那晚江洵對林予夏的照顧。

吃飯的時間定在了周天的傍晚，林潮聲和宋清寒算好了時間，吃完晚飯孩子們正好能去學校上晚自習。

林潮聲和林予夏早早地就到了學校邊的那家徐記海鮮，在包間裡等候着江洵和宋清寒的到來。

“一會人家到了之後，記得叫阿姨。”林潮聲語重心長地囑托，“你宋阿姨人很好，很溫柔，做事細心。他兒子，江洵，你見過相處過的。”

林予夏坐在一旁不說話，隻是聽着父親的言語。

“你覺得……他兒子相處起來如何？”林潮聲試探，“台風那天真的是麻煩他了。”

“他……”林予夏遲疑了一下，“人挺好的。挺好相處的。”

話音落下，林予夏就拿起了沙發旁小桌上的玻璃杯，将裡面的冷水一飲而盡。不是因為别的，隻是因為想起了自己與江洵的關系。

林潮聲點點頭，說了句那就好，便沒有繼續再往下問林予夏和江洵有關的事情。宋清寒給林潮聲發來了微信，說自己堵車了，還要一會才能到。林潮聲回信息說讓她慢點開車，注意安全。

回複完宋清寒的信息，林潮聲看向一旁的女兒，說：“爸爸以前怎麼沒有發現你這麼喜歡看書？”

在林潮聲回消息的間隙裡，閑着無事的林予夏戴上了自己的耳機，從包裡拿出了一本小說。

“很久之前就開始看書了。”林予夏看向林潮聲，“說不上是喜歡。隻是我偶爾會覺得，看書能夠平靜我自己。”

林潮聲欣慰，自己有一個文科理科都不錯的女兒，學習上從來都沒有讓他操過什麼心。

“爸，您有什麼想說的嗎？”林予夏故意提起了話題，“總感覺你您最近心裡像是有事情的樣子。”

林潮聲微笑：“夏夏長大了，能看出爸爸的心事了？”

視線在蓦然間看見了林潮聲的白發，林予夏不可避免地察覺到了年華的匆匆。

那時候的她在恍然間回憶起，在自己還很小的時候，母親盛嘉穗女士就與父親離了婚。那時候的她還不明白，什麼是愛。

盛嘉穗搬出家裡的那天，拉着林予夏說了很久的話：“媽媽還有自己想要去完成的事情。媽媽走了，你要是想媽媽的話，就讓爸爸打電話給我，好嗎？”盛嘉穗短短地擁抱了一下林予夏，“媽媽愛你。”

後來聽父親林潮聲說，盛嘉穗去了舊金山學習，研究生畢業之後，盛嘉穗留在了舊金山工作，很少回國。林予夏對于母親盛嘉穗的印象，停留在了那個還不懂什麼是愛的童年時期……

聽完林潮聲的話，林予夏笑了笑：“我猜的。”

空氣安靜了幾秒，林潮聲才開口說話。

“夏夏，如果有一天，爸爸想找個人一起搭夥過日子，你會介意嗎？”

林潮聲的語氣平緩，話語裡都是委婉，像是在心裡思慮了很久這句話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