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魏公子是新來的不懂規矩,無意冒犯,您先上樓喝茶,我去請月姑娘。”管事生怕惹怒沈秋晚,這時候也顧不得月姑娘身體不适。
沈秋晚擡起手,看着魏流雲:“不必了,既然這位魏公子說他也會琵琶,那今天本郡主就先聽聽他的。”
管事如蒙大赦,點頭哈腰把沈秋晚送上去。
她坐好以後,魏流雲也抱着琵琶進來了。他坐在她對面,白皙修長的手指在弦間跳躍,彈奏出優美動聽的音律。他眼眸低垂,面容清秀,全神貫注。
沈秋晚盯着他臉看,這個角度看,好像沈念安給她捏腳的模樣。
她眼底劃過一絲懷念。沈念安怎麼可能死?沈念安怎麼可以死?
一曲畢,魏流雲擡眼,笑盈盈看向她:“郡主,怎麼樣?”
他臉上耀眼燦爛的笑,深深刺痛了她的雙眼。如果把魏流雲比作溫暖的太陽,那沈念安就是清冷的月亮。
沈念安生性不愛笑,但常對她笑。他的笑總是淡淡的,如潺潺小溪般流淌在她心間。等她注意到的時候,才發現已經積了一池。
魏流雲隻是眉眼間與他有幾分相似,但兩人氣質卻是天差地别。
他終究不是他。
沈秋晚眸子暗了暗,啞聲道:“好聽。”
“那我再為郡主彈奏一首,郡主可有想聽的曲嗎?”魏流雲眼眸閃閃,仿若有萬千星辰。
沈秋晚搖搖頭,又停下了,頓了頓:“你會春雪恨嗎?”
魏流雲疑惑看她一眼,遲疑點點頭:“會。”
《春雪恨》是前朝亡國公主明映雪所作。亡國之後,她與侍衛四下流離,兩情相悅、結為夫妻。後來被癡戀公主的新朝将軍發現行蹤,兩人一死一瘋。這首《春雪恨》是公主在侍衛死之前作下的最後一曲,之後公主就瘋了。這首曲當年也被列為禁曲。
沈秋晚并不認為她與沈念安之前的感情有多麼深厚,若是她與沈念安兩人隻能活一個,她會毫不猶豫選擇自己。
但是她現在心裡很難受,聽不得歡快的曲子。魏流雲的手指落在琵琶上,悲戚的音調充斥着整個廂房。
沈秋晚不由自主想起此前與沈念安相處過的日日夜夜,眼角微微濕潤。
她也沒多麼喜歡他。
曲畢,魏流雲抱着琵琶起身,走到她身前,微微低下身子,關切看着她。
安平郡主與太子退婚,是因為與四皇子兩情相悅,這件事京城皆知。眼下見沈秋晚傷感,他自然以為他是擔心遠在邊關的未婚夫。
他忍不住出言安慰道:“郡主可是想起四殿下了?四殿下吉人天相,自能平安歸來。”
沈秋晚眉頭微微皺起,眼底劃過一絲厭惡。
四殿下?為什麼死的不是他,偏偏是沈念安。他分明答應過要照顧好沈念安的。可是現在太子對她觊觎已久,眼下她能依靠的隻有四皇子。
沈秋晚眼眸低垂,神色不明,輕輕“嗯”了一聲。
“郡主還想聽……”
“不聽了,累了,明日再聽。”沈秋晚冷冷說了句,随即轉身離開。
夜明星稀,夏風炎炎。
長公主府,卧房床榻上,沈秋晚雙眸緊閉、臉色慘白,汗水打濕了她的鬓發。
她又做夢了。
夢裡,那人渾身鮮血坐着屍山血海中,抱着一具屍體仰天大笑。她往前走近幾步,依舊看不清男人面容。她踮腳眺望,終于看清男人懷中女屍模樣。
是她自己的臉!
七竅流血、死相慘烈。就算明知道是夢,她還能感受到那種痛苦,身體不受控制顫栗起來。
“别殺我、别殺我……”她嘴唇翕動,泛白指尖将床單攥得皺巴巴。
她從夢中驚醒,兀得從床上坐起身子,大口大口喘着粗氣。待情緒稍微平穩,她扭頭看向門外,驚覺床邊站了一個人。
那人身材寬大,嚴嚴實實擋住從窗棂透進來的零碎月光,陰影籠罩在她整個身軀上,沈秋晚心裡咯噔一下。
屋内昏暗,她看不清這人面容,卻又覺得似曾相識。她咽了咽喉嚨,聲音顫抖。
“沈念安?”她快分不清夢境和現實了。
黑暗中的男人沒說話。
沈秋晚擡手搓了搓胳膊,抱着肩膀,她有點冷。她伸着脖子又靠近了些,背着光依舊看不清他的臉。可她覺得這就是沈念安。
她才沒那麼喜歡沈念安。她隻是想再見他一面,就算是鬼魂也無所謂。
她站起身,赤腳踩在冰涼的地闆上,輕聲問:“你……是人還是鬼?”
陸明慎抿了抿嘴,心裡沉悶難捱,縱有千言萬語,此時悉數被他咽入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