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甯宮偏殿。
良太嫔眼神空洞,神情麻木,已經坐在這裡半天了。
陸明誠又氣又心疼。
他在良太嫔跟前走來走去,最終停下腳步,看向良太嫔:“母妃,您這是何苦呢?”
良太嫔沒有絲毫反應。
陸明誠看在眼中,急在心裡,又說:“母妃,便是天塌下來也有兒子頂着。更何況,事已至此,别再多想了。”
自從母妃将表妹推下去的那刻起,陸明誠就再也無言面對表妹。
一個是對他有生養之恩、愛他護他的母妃,一個是他自小傾慕、心生愛意的表妹。
陸明誠陷入了兩難,無比痛苦。
他甚至生出以命贖罪的念頭,但是他不能自盡,他要等待沈秋晚的審判。
良太嫔眼底終于有了點光,她擡眼看向陸明誠:“明誠,這都是我一個人做下的事。”
言外之意是與陸明誠無關。
陸明誠愣了下:“母妃……”
良太嫔低下頭,喃喃道:“是母妃拖累了你,可小姐她從前不是這樣的。”
“小姐從前很好,夫人要責罰我們時,她會替我們求情,小姐還會留點心給我們吃,她還會去施粥,看望義莊的孩子們……”
“自打小姐入宮做了娘娘,就再也沒有發自内心地笑過。”
“宮裡的女人越老越多,小姐臉上的愁緒也越來越多。我想替小姐分憂。”
良太嫔沉默了一會,突然擡起頭,直直看向陸明誠,小聲道:“我殺過很多人……”
瞬間,陸明誠瞳孔巨震,眼底寫滿了不可置信。
良太嫔一點點交代着。
“淑妃的第一個孩子,是我害的。”
“福嫔的死,是我做的。”
“宜貴人的孩子,是我打掉的。”
“先帝隻有你們四個孩子,是因為我替先帝絕育了……”
良太嫔舉起顫抖的雙手,兀得大笑起來,眼角甚至滲出了眼淚。
“我的這雙手,上面沾滿了鮮血,我都是為了小姐,小姐怎麼能怪我、怨我?”
“明誠,要贖罪也是我贖罪,要賠命也是賠我的命。你不要再在意母妃,母妃已經很對不住你了。”
“若不是因為我,你也不至于養成這個性子,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良太嫔長長歎息:“明誠,是我錯了。”
她眼底決然一閃而過。
陸明誠心裡一酸,他是曾怨過母妃,可母妃又何嘗不是受人蠱惑,他輕聲說:“母妃,隻要我們活着,總會好的。”
良太嫔釋然一笑,微微搖頭。
不會好了,再也不會好了。她的人生早就從根上爛透了。
她這一生,為了償還小姐的恩情,放棄了太多。她太累了,她現在,隻想好好為自己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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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太後于坤甯宮主殿,守着她癡傻的兒子。與之相伴的除了陸明禮,還有她從前最心疼的侄女杜姝。
但如今杜太後與杜姝,隻剩下相看兩厭。婆媳二人,經常大打出手。
德太妃于冷宮之中,守着她青梅竹馬的表兄、乖巧聽話的兒子、活潑可愛的孫子。
隻是因為缺衣少食,難免會爆發一些争吵。但一家人生活,吵吵鬧鬧屬實正常。
良太嫔自缢于坤甯宮偏殿,陸明誠在安葬好良太嫔後,毅然踏入皇陵,成為一名守墓人,在此了卻殘生。
在一片熱鬧中。
大周新帝,迎娶了他的皇後,也是他的表姐、他的發妻。他們舉辦了整個大周前所未有的豪華婚禮。
帝後大婚,大赦天下,舉國同慶。
成親當日,大典之上,陸明慎望向沈秋晚的眼底一片柔情。
他說:“晚晚,我此生最幸運的事,便是與你重逢,共度餘生。”
沈秋晚想到兩人這一路走來,眼眶微微濕潤:“我亦如此。”
陸明慎輕抿了一下嘴唇,聲音帶着不可抑制地顫抖:“所以,接下來的日子,我們生死不分離,你可願意?”
沈秋晚的淚水噙滿整個眼眶,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隻能看到陸明慎大概的輪廓。
她哽咽道:“我願——”
突然,一個宮人打扮地女人從人群中突起,直直奔着陸明慎,手裡匕首刺向陸明慎喉嚨。
陸明慎微微側身,反手擒拿住了此人。
待看清此人面容後,陸明慎詫異:“沈秋月,是你?”
沈秋晚也走過來,眼底震驚幾欲湧出,問:“堂姐,你怎麼會在這裡?”
沈秋月跪在地上,恨恨瞪着陸明慎:“你們陸家人都該死。”
她又扭頭瞪了沈秋晚一眼,眼神十分悲痛:“沈秋晚,你個叛徒。”
“堂姐,我……”
沈秋晚想起那日沈秋月帶她策馬狂奔的場景,有些話如鲠在喉。她咽了咽喉嚨,才繼續同沈秋月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