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靜螢聽後笑了起來,“大将,女将,聽着倒不像是一場饕餮盛宴,反倒是如臨大敵要将領指揮,我看這些題字,好像與和茶道插花密不可分。”
“懷石料理,的确與日本的茶道有着密切的聯系。”
時靜螢點了點頭,目光停留在牆上挂着的題字,寫着“和敬清寂”,一塊寫着“日日是好日。”時靜螢的目光忽然被吸引,“那是屏風嗎?山水花鳥的我見的也不少,這個樣子的,還沒看到過。”
“這是誰人袖圖屏風繪,屏風繪就是屏風作畫,畫面上均無人物,金泥底色上描繪極為華美的衣裳,慵懶垂挂在精緻的衣架上的這一幕。美人衣袖,要活色生香,這副屏風衣香就叫誰人袖(誰が袖)。”
“相較好顔色,幽香益動人。庭中梅樹好,香染誰人袖。”時靜螢湊上前,仿佛能聞見那奢侈沉郁的幽香,“不若袖裡春好聽。誰人袖,聽着倒像是唐伯虎點秋香,走馬觀花的挨個嗅聞過去一樣。”
“袖裡春是名為鸾兒的女子,做出輕羅造梨花散蕊的象生花,裹上月麟香,偷藏在袖裡,裝作不經意的遺落。羞客而走的美人溜下一支簪子,劃下一支钗,這樣倒尋常。美人遺落下這麼一件華美衣裳,倒像是牛郎偷竊的織女羽衣,得判拐賣婦女罪了。”
“天衣無縫,仙人的衣服哪會這樣,真要我說,蔣坦為秋芙制的梅花畫衣,倒是很貼切呢!誰人袖又是梅花香,香雪滿身,再貼切不過。”
雅馨除了點菜,他們倆說是拌嘴,典故又多,說得也文雅,她根本插不進話,“蔣什麼?秋芙又是什麼人你們倆說的,除了牛郎織女我可一個都不認識。不過姐姐,除了翊楠哥,很少有人能陪你聊這些。”
“我實習遇到的同事好友裡,小謝也是博覽雜書的妙人,隻是都對着愛吃的食物忙着一系列流程,弄出簡單明了的數據,大家無暇分身,聊得也少。”
因三人都不喜喝酒,開胃酒便免去。女将拿熱毛巾,端上第一道先付菜肴。
按照上菜流程來說,一般是先付(開胃菜),八寸(呈現季節的擺盤),向付(刺身),椀物(高湯),燒物(燒烤),著休(小菜),強肴(主菜),酢物(酸味小菜),禦飯(主食),水物(甜點)。
胡麻豆腐。
豆腐黏糯,有股芝麻香。時靜螢吃了兩口,便落下筷子,端正橫放在筷枕上。
女将細心地用中文講解這道菜,說罷,又說道:“客人,品嘗懷石料理,盡量避免剩菜,吃完一道後,才會撤盤上下一道。”
幾人入店随俗,接下來上的八寸,是個格外精緻的圓形大盤,各式各樣的小杯、小碟,應季的花卉點綴,小巧精美。
女将顯然看出時靜螢對于第一道菜的失望,含笑說道:“方才幾位客人吃的隻是開胃小菜,這一盤八寸,将應季的山珍海味彙于一盤。”
林翊楠看着擺盤中出現的櫻花紋樣,不由得想起舊事,“我記得有一年,我去賞櫻遊玩時,嘗到了櫻鲷被切成細條,最是肥美、軟嫩。”櫻樹葉蕨菜煮鲷魚
女将依舊溫柔的語調,慢條斯理的說道:“一期一會正是如此。盡管早櫻要等待明年再度降臨,冬季正是魚蝦肥厚鮮美的時節,今年的寒冬有肥美的鰤魚,其中以冰見寒鰤最為上等。晶瑩剔透的河豚薄切刺身也是鮮美無比。”
“魚生口感彈嫩,雅馨你不愛生食,不如嘗一下壽司。”
椀物,時靜螢所理解的湯,上了一道白味噌雜煮,掀開碗蓋,随着熱氣的升騰,香味也四溢開,中間放着一塊烤年糕。
這碗外表漆黑,内裡是圖案精緻,金漆莳繪。
隻是分明是喝湯,卻并沒有給勺子,女将意識到時靜螢與雅馨的疑惑,“這一道,是不給勺子的,需要雙手并用持食器,品嘗一口高湯後用筷子夾食裡面的椀妻,也就是年糕。”
“椀妻是什麼?”
女将解釋道:“正如方才這位客人所提到的櫻鲷為例,椀種是櫻鲷魚肉,椀妻就是櫻花葉和蕨菜。”
燒物是斑節蝦天婦羅,鮮麗的橫斑花紋被包裹在内,肉質飽滿的蝦一口入嘴,酥脆,甜嫩。鮮嫩圓潤的番茄作為箸休,的确清甜可口,仔細去了皮,沒有一絲痕迹和瑕疵,上面還撒了芝麻屑。
進肴作為主菜,上的是炭烤松葉蟹,作為冬季日本蟹料理中的頭牌,也叫雪蟹。
“方才我們店長提起一期一會,這道美食就能很好的诠釋這四個字。因為這種美味并非随時都能供應,隻有捕撈季才能吃到最肥美的野生蟹。”
“客人或許對松葉蟹這個名字有所了解,其中的門道不少。鳥取縣、島根縣、兵庫縣出産的雄蟹才被稱為松葉蟹,雌蟹被稱為香箱蟹,今天選擇的是腿長的松葉蟹。”
“這裡的蟹,都來自哪裡?”時靜螢隻是表達疑惑。
女将的唇畔挂上一抹笑,盡管有意謙虛,但話中顯然頗為自得,“這裡有三種,地區不同,松葉蟹的名稱也會随之有所不同。石川縣能登半島的加能蟹,福井縣越前岬的越前蟹,這兩種無一不是肉質細膩,蟹黃濃厚的佳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