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着一口氣,驅法瞬移到裡裡的身邊。
裡裡一行人,已經在方嬷嬷的帶領下走在鎮子的街道上,正快步地往前趕。
付叙昭将背上的何珍珍放下,交給手忙腳亂來扶的幾個人,怔怔地環顧着周圍街道。
因為有兩個陰胎護送,他們這幾個人安然無恙,而怨靈們開始了它們的無差别屠殺,鎮上已是血流成河,殘肢亂飛。
一個熟悉的身影在慌亂的人潮中逃竄着,鞋子蹬掉了一隻,發冠歪斜,斑白的頭發淩亂地披在腦後——不是陳老爺是誰。他摔了一跤,連滾帶爬地又向前跑了兩步,便被一團黑氣擊中腳踝,整隻腳直接被沖斷飛了出去,頓時血流如注,身子一歪向前倒伏在地;周遭幾團黑氣就如同聞到肉香的惡狼,一下子簇擁而上,覆住了他的身體,隻聞凄厲的哀嚎聲在街道回蕩,一團血霧炸開在怨靈間後,又消弭沉寂。
數不清的怨靈在空中盤旋,以一種極為恐怖的速度吞食着鎮上的生命,在他們往前進十幾步的過程裡,原本四起的呼救求饒和尖銳哀嚎聲漸漸微弱,鎮上的人已經死了不少;但有許多神情驚恐地躲在牆根處,被吓得一動不動的女人,她們身上仿佛像是有着什麼結界似的,能讓撲來的冤魂掉頭轉彎,不傷她們分毫。
即将踏離小鎮之際,何珍珍在餘光中瞧見付叙昭兀然駐足,被血迹染紅的衣角在空中打了個旋,他轉過身又走回了鎮中。
“你要做什麼!”
代表即将退離副本的白光已經覆上了她的身體,在她脫離副本前的一瞬間,她看到那個白衣染血的背影玉立在滔天鬼氣中,金色輝芒從他身上浮現升騰,直沖雲霄,與黑稠的靈體對撞交織,那些本來狂躁沖撞的鬼氣在接觸金芒的瞬間綻開,化作漫天無數流螢,盤旋着飄然紛飛。
那盛大燦爛的光輝,映入何珍珍睜大的瞳孔中,刻在她的腦海裡。
過了很久很久,都無法忘記。
“嘀嘀——”
付叙昭被聲音驚醒,猛地睜開眼。他透支靈力超度兇魂,體力耗損嚴重,身體還沒有緩過來,模糊的視野裡隻隐約看見有不同顔色的四輪鐵皮盒子在前方掠過。
他恍惚地向前邁步,兩重的刺耳聲音再次長鳴,他循聲看去,是一個鐵皮盒子正呼嘯着向他沖來。他躲閃不及,電光火石間,一股力道将他向後拽去。他踉跄着倒退了兩步,在他後退的刹那,那鐵皮盒子幾乎是擦着他疾馳而過,帶起的塵灰撲面而來。
“你幾條命啊橫穿馬路!”
熟悉的斥罵聲在耳側響起。
他驟然回神,往說話的人看去。
——那是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五官與何珍珍有八分相似,細看又很不一樣,眉眼唇角比副本中柔和了一些,齊肩長的頭發是黑色的,松松地束在靠下的位置,但罵他的表情卻跟何珍珍如出一轍。
“你……”
“差别很大嗎?這認不出來了?”她開口道,“我是何珍珍。”
“你……?”
“噢,”她剛剛想起什麼似的,“第一次是玩家死亡後直接進入,要用真實容貌和姓名進行,算是開啟副本續命的實名制登記;在第二次進入副本時才可以修改外貌,我就稍微改了一下,所以和現實裡的真實樣貌有所出入。”
“何姑娘,這裡……”付叙昭望被她拉着來到對面沒有鐵皮盒子行駛的走道上,正想開口詢問,卻被面前的景象驚得忘了言語。
他擡起頭,茫然地看着正矗立在面前堪比支天神柱的高樓,張着嘴不知道說些什麼。
何珍珍邊拉着他往前走,邊嘀咕着:“你不是說你是在從山坡上滾下去摔死的嗎?怎麼返回現實到城裡來了。
“這,這些是……”付叙昭看看路上不斷掠過的鐵皮盒子,又看看那邊的摩天大樓,“這些是何物?”
付叙昭的穿着和長相都過于引人注目,路過行人不斷投來好奇的目光,對他們上下打量。
“你的長相穿着太招搖了,走,去我家說。”何珍珍又一次看到一個正拿着手機偷拍付叙昭的路人,趕緊拉着他繼續往前走,“跟我來。”
他們倆并肩走着,何珍珍走在外側,試圖替付叙昭擋掉一些探視的目光。
可視線不僅沒擋掉,她反而還“借了付叙昭的光”,那些目光看完付叙昭後,總會再順帶瞟她一眼。
為了緩解尴尬,何珍珍對付叙昭道:“……對了,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的真名不是何珍珍。”
付叙昭側首,望進她在陽光下的眼睛裡,那裡面像漾開的水面,波光粼粼。
“——我叫賀铮。恭賀新春的賀,铮铮鐵骨的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