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人在獻殷勤時都做不到像尤利塞斯這般認真和用心。看向滿臉忐忑等待着他的答複的尤利塞斯,謝利·加西亞笑了笑,他絲毫沒有嫌棄手中廉價的筆記,反而真誠地對尤利塞斯說:“謝謝,尤利塞斯,我會回去好好看的。”
聞言,尤利塞斯臉上流露出顯而易見的高興,他微抿着忍不住高揚起來的嘴角,連連擺手道:“不、不用謝,我才需要謝謝殿下。”
對尤利塞斯來說,謝利·加西亞願意接受他的筆記,就足夠令他感到滿意和欣喜了。
感受尤利塞斯純粹的心思,謝利·加西亞目光不由自主地變得柔軟,他似乎真的開始記住尤利塞斯這個人了,而不再像昨天一樣,說着連自己也沒有放在心上的虛僞場面話。
“尤利塞斯,你看上去很累,謝謝你的筆記,不過我想你應該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在即将結束對話,與尤利塞斯分别前,謝利·加西亞關切地提醒尤利塞斯。
尤利塞斯微窘:“好、好的,殿下。”
盡管意識到一宿未眠的自己此刻在謝利·加西亞眼中或許形象略微有些糟糕,但尤利塞斯羞窘的同時,那雙被黑色發梢微微擋住的眼睛又忍不住微微發亮,他的眼裡盛滿了歡欣,因為此刻謝利·加西亞關心他,不再像昨天一樣隻是出于憐憫,這是否意味着……意味着他和殿下之間的距離稍稍近了一些呢?尤利塞斯幾乎将心情都寫在臉上,直至謝利·加西亞遠去。
尤利塞斯揚起的嘴角慢慢落回原處,他伫立在樹下,琥珀色的眼睛目送謝利·加西亞遠去的背影,眼中情緒難辨。
尤利塞斯仿佛忽然之間換了一個人。
他斂起先前僞裝出來的惡心模樣,在謝利·加西亞徹底從他的視線中消失後,他面無波瀾地往宮殿方向走去。一邊走,尤利塞斯一邊沉吟着,他想,今天他送出的筆記無疑能夠令謝利·加西亞加深對他的印象,但這仍遠遠不夠,如果想要謝利·加西亞對他印象深刻,尤利塞斯還需要付出更多。
尤利塞斯打算回到自己的房間裡,思考出下一步計劃,但命運無常,好運為尤利塞斯送來了一個意料之外的機會。
“尤利塞斯?”
尤利塞斯扶着扶手走上樓梯時,一道再惡心不過的聲音從他背後響起,尤利塞斯回頭,對上阿普頓狐疑的神色。
确認眼前的人真是尤利塞斯,阿普頓眼中不可思議的同時,眼中浮現出一縷驚豔:“真的是你。”
都說人靠衣裝馬靠鞍,今天的尤利塞斯脫離了那些灰撲撲的衣服,原本的美貌就被十成十地呈現出來,以前阿普頓嫌惡尤利塞斯空有美貌,但氣質卻連身邊的随從還不如。但如今尤利塞斯垂眸,在樓梯上俯視着他的模樣卻叫他暈頭轉向,無邊的豔麗美色叫他的心跳止不住加快,作為一個常住花巷的浪蕩子,阿普頓就像一條聞到肉味的狗,迫不及待地湊到尤利塞斯身旁。
“你今天怎麼穿成這樣?怎麼,是想挽回我?”
阿普頓像煩人的蒼蠅一樣圍着尤利塞斯打轉,他難得對尤利塞斯放柔了語氣,語氣間又洋洋得意,殊不知在他靠近時,尤利塞斯就仿佛已經聞見了熏天的臭氣。
尤利塞斯心裡不耐,但表面上卻仍要作戲,當他的目光透過窗戶望見正朝這裡而來的身影時,尤利塞斯就意識到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我、我……”尤利塞斯瑟縮了一下,這是他在看見阿普頓時常會有的反應,面對阿普頓的問題,尤利塞斯嗫嚅着,久久說不出回答來。
等了一會,阿普頓逐漸變得有些不耐煩,他嫌惡地想,尤利塞斯就算穿上再漂亮的衣服,也掩蓋不了他骨子裡就流淌着的小家子氣。但看在尤利塞斯今天分外漂亮的份上,阿普頓沒有計較,他伸手,就要拉住尤利塞斯的手腕,但尤利塞斯卻不動聲色地避開了他的手。
尤利塞斯暗自觀察着阿普頓臉上的神情,就等着阿普頓發火,就算阿普頓此刻忍住了也沒關系。畢竟他身邊不還有一個情人麼?那可是尤利塞斯“精心”選出來的随從,他會懂得該如何火上澆油的。
正如尤利塞斯期待的那般,某道飽含惡意的目光一直緊黏在他臉上,自從用手段爬上阿普頓的床後,少年最讨厭的就是尤利塞斯的臉,他恨不得撕碎尤利塞斯那張漂亮的臉,畢竟這張臉不止一次地令他感到威脅。現在,最擔心的事情成了真,為了不失寵被抛棄,少年不得不思考起某些惡毒的對策,再然後,他落在尤利塞斯身上的目光忽然古怪地一滞,仿佛終于意識到了什麼,少年眼前一亮湊到阿普頓耳邊低語了幾句。
不一會,阿普頓臉上的神色就變了,他變成了尤利塞斯最熟悉的模樣,用一種非常可怖的眼神盯着尤利塞斯。
“尤利塞斯,你的鬥篷是從哪裡來的?”
經過情人的提醒,阿普頓終于意識到尤利塞斯身上的鬥篷價格昂貴,盡管這所謂的昂貴對阿普頓來說不算什麼,但尤利塞斯作為一個落魄家族的私生子,他幾乎不可能付得起購買鬥篷的錢。
這樣一來,答案就顯而易見了。這件鬥篷是其他人送給尤利塞斯的,但尤利塞斯身份低賤,他能來狩獵節,還多虧了阿普頓,這也就意味着來參加狩獵節的貴族,尤利塞斯幾乎一個人也不認識,所以,會是什麼人出于什麼樣的目的送尤利塞斯這麼一件價格昂貴的鬥篷呢?阿普頓自認已經猜到了答案。
阿普頓他像一頭憤怒的公牛,神色可怕,拳頭緊緊攥起。
“是、是……”看着事态往想要的方向發展,尤利塞斯心中滿意,面上的神色卻變得慌張,他支支吾吾,然後撒了一個謊,向阿普頓說,“是父親送給我的。”
尤利塞斯此刻的撒謊再合理不過,畢竟他就算說真話阿普頓也不會相信,而為了不給對自己那麼好的皇太子殿下添麻煩,尤利塞斯“隻好”選擇了說謊。
聞言,阿普頓沒說話,他身旁的情人倒先譏笑起來:“老爺送給你這般昂貴的鬥篷?怎麼可能?”
尤利塞斯所在的小家族資源不多,如果有什麼好東西,隻有家主和貝内特這位有前途的天才才有享用的資格,沒人會傻到将珍貴的資源送給尤利塞斯這樣一個空有美貌的私生子。
伴随着身旁情人的譏笑聲,阿普頓的臉色越發難看,他氣極反笑:“是嗎?你父親送給你的?那我之前為什麼不見你穿?”
“你甯願穿着那件破破爛爛的醜衣服,在寒風中冷得發抖,也不願意換上這件由你父親贈送的珍貴鬥篷?”阿普頓陰陽怪氣,見尤利塞斯低着頭久久不回應,阿普頓自認自己的猜測已經坐實,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于是,等謝利·加西亞進門時,就撞見了這麼一幕為他感到震驚的暴/力行為。
阿普頓擡手重重扇了尤利塞斯一巴掌。
尤利塞斯幾乎當場嘴角就見了血,但實施了這樣過分的暴//力,阿普頓卻仍嫌不夠,他毫不憐惜地揪住尤利塞斯的頭發,将尤利塞斯整個人往樓梯上拖動,而尤利塞斯則麻木地任由阿普頓施//暴,直到他發覺正瞧着這一幕的謝利·加西亞,他才一怔,而後忽然劇烈掙紮起來。
“小心!”
等謝利·加西亞回過神開口時,為時已晚,在一片混亂的掙紮撕扯中,尤利塞斯不慎一腳踩空,他的身體像斷了線的風筝般往下墜落,而阿普頓則下意識松開了手。尤利塞斯從樓梯上一路滾落,鮮血蜿蜒着,順着台階低落。
謝利·加西亞想也不想地加快腳步,來到尤利塞斯身邊,他緊皺着眉,吩咐身邊的侍從:“去叫醫師來。”
侍從立刻領命離開,謝利·加西亞又轉眼看向尤利塞斯,看到剛才還在自己眼前表現得羞澀又高興的尤利塞斯如今傷痕累累,奄奄一息,謝利·加西亞的心就算是一顆石頭,此刻也不免感到一絲酸澀,而尤利塞斯的目光也艱難地落在他身上。
無論如何被阿普頓暴//力相待,尤利塞斯都不曾掉下半滴眼淚,他仿佛已經習慣了,隻是麻木地接受自己糟糕的命運,但現在,謝利·加西亞出現了,這位正在黑暗中給了他一絲光亮的殿下此刻正瞧着他狼狽至極的模樣,意識到這一點,不知怎的,尤利塞斯麻木的心忽然一顫,他幹澀的眼睛裡忽然有淚水淌出,尤利塞斯嗓音顫抖着,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央求謝利·加西亞:“殿下,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