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純粹的,不摻任何雜質的黑,深厚的夜色像一雙緊扼的手,隔絕了光陰、時序與一應周界鈎葛。
沉穩肅立的三層小洋房裡,繁複的燈飾挂在一躍二層打通的天花闆頂,映射出了幾縷昏沉的月光。
“嗡”地一聲,放在茶幾上的手機蓦地振了一下。
無人理會。
但緊接着,它像是定要得到一番回應,房間裡的寂靜被冗長的嗡聲倏然打破,慘白的光一瞬就變得滿盈了。
男人站在通亮的落地窗前,聽到聲音,轉身幾步走近茶幾。
房間被暖風熏的很熱,他隻着一件單薄修整的深色襯衣,襯得身影修長挺拔。
他低着頭,幾縷頭發軟軟垂下來,蓋住了眉眼。握着手機的指節微微彎曲着輕點了幾下,随着動作,掌背上隐約露出的青筋骨感又漂亮。
“喂......”聽筒裡傳來了一抹清亮的女聲,試探着叫了一聲:“顧渺?”
“嗯。”通話被調成了揚聲器狀态,接着又被主人放回了原位。
聽到了應聲,那人接着往下說:“你上次的心裡測試報告出來了,周醫生說你最近幾次咨詢都不太配合,傾訴欲很低,還是建議你進行更加系統性的心理幹預和藥物治療。”
顧渺對這個結果不置可否。
其實就算不做心理評估測試,逐漸頻繁的對事物的感知遲鈍和無興趣狀态也能讓他大緻了解到自己的狀況。
“而且根據醫囑要求的數量計算,你的藥在一周前就應該吃完了,但截至到今天醫院還沒有出現你的就診記錄,你的藥到底有沒有在吃?”
有的。
隻是不太經常。
顧渺沒出聲。
......
電話那端的人遲遲得不到回應,有些氣惱,提高聲音喊了一句:“哥!”
馬上卻又慫下來,小聲問他:“你在聽嗎?”
“嗯,在聽。”
“楊醫生讓我問你的意見。”聽筒那邊的人似是有些緊張,連帶着語氣都有了幾分遲疑。
......
兩邊的人都沒說話,沉默的像在等待一份審判。
終于,還是顧渺先松了口,道:“吃了,可能最近忙,忘了幾次,會抽時間再去一趟。别的......以後再說吧。”
“哥……”她知道這次的談判又失敗了,軟着調子換了個話題:“我媽問你她周末的生日宴你要不要來參加?”
“這次先不去了。”顧渺低頭斂了斂袖口,“禮物你幫我帶過去吧,就放在上次讓你帶走那個箱子裡了,一打開就能看到。”
末了,又補了一句:“替我祝姑媽生日快樂。”
......
電話裡傳出了斷線的嘟嘟聲。
顧渺站在原地沒動,耷拉着眼往窗外瞥。
遠處依然是連綿的暗色,透過浸着雪的薄霧,偶有幾盞街燈,透過樹枝與圍牆的掩映,掠過幾道光來。
他的瞳色是比夜更沉的黑,凝視着街景,像一團化不開的濃墨。
倏地,街燈在一瞬間暗下去,将他眸子裡的最後一點光源熄滅了。
但雪仍在下,不知何時止息。
·
早晨九點,瑞讀集團的編輯部裡熱鬧紛繁。
老舊的噴墨打印機終于戀戀不舍的吐出了最後一張白頁,池念把還帶着點溫度的文件揣進懷裡,轉身回到工位上。
電腦屏幕上赫然彈出公司最新一期的心理調查問卷,她掃了一眼電子鐘上的時間,在落座時剛好跳到九點鐘整,距離周例會隻剩下最後的30分鐘了。
辦公區靜悄悄的,隻偶爾傳來幾聲敲打鍵盤的動靜,像是處在一個剛好的制衡點,讓周一靜默的早晨和這樣的天氣維持着一個微妙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