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池念打了外勤卡,按照故渺給她的地址找過去。
目的地是城區一片赫赫有名的小型别墅群。
兩扇拔高的純銅質大門伫立在巍峨的高牆之間,牆面上每一塊淺灰色的粘土磚都在陽光的映射下呈現着手工燒制出的特有光澤。
做過了訪客登記,她看着導航一步三頓地摸索着往裡走。
一路上,公共景觀區盡是仿歐制建築的規則式庭院,石雕、柱廊、花壇、園木……
池念眼花缭亂的繞了一通,最後站在了一棟獨立小院的三層洋樓前。
與她一路上走馬觀花過各類風格的庭院不同,隔着鐵質欄杆望進去,這裡顯得似乎并沒有那麼體面。
超一人高的雕塑噴泉沉靜地伫立在場地一側,青白色的石壁上隐隐露出些土色,陶制盆罐層層疊疊的堆在圍牆邊的一角,植物的枝葉破敗纏繞在地面上,與這莺莺春日顯得格格不入。
池念把手抵在門鈴上,看着眼前的布景愣了一瞬。
擡頭看看門牌。
再看看聊天記錄裡面的地址。
……就怎麼,青年一代的文學家也開始這麼不拘小節了嗎?
池念有些疑慮,但她又是一個非常會勸自己的人。
她非常明白随遇而安的道理,腦海裡随即飛快地閃現過自己多年以來積攢的、寥寥不多的幾許名人坊間轶事,給自己鼓了鼓氣,把手重新放回門鈴。
池念深吸了三口氣。
嗐,藝術家有點小毛病怎麼了。
管它呢!
她下定決心,輕輕一點,還沒等用力向下按,隻聽噶啦一聲,輕飄飄的,大門敞開一條小縫,連帶起了幾片殘敗枯枝,打着卷從空中蕩下去。
……
池念一頓,懵逼的看着眼前洞開的大門,猛的往後退了一大步,和豎在牆頂上的監控大眼瞪小眼。
怎麼自己開了呢?
“是這地兒沒錯啊。”
池念又一次點開顧渺發來的地址信息,一邊小聲嘟囔着,一邊指了指吱吱呀呀的大鐵門,又點點自己,表示:
這你可看見了。
真跟我沒關系。
……
院子裡一片荒涼,池念站在大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能,甚至開始猶豫......
這也...不能是故渺老師給我留門呢吧?
場面一度變得焦灼起來,池念迷惑地摳了摳腦殼,靈光一閃。
要不問問?
消息發了出去。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
池念眼看着手表上的數字跳過了一格又一格,而她也被偶爾路過保安大哥用疑惑的目光掃了一遍又一遍。
池念站得害臊,熱氣漸漸從脖頸一直攀升到耳尖,可來自故渺老師的聊天框裡卻遲遲沒有得到回複。
诶,不管了!
就當是故渺老師體貼入微讓我自己進的吧。
池念實在站不動了,在精神與體力的雙重壓力下,終于自行做出決定。
她盡量跨長了腿,幾步跳到了第二道封鎖線門口,如願按響了門鈴。
門鈴響了很久。
久到池念已經為故渺老師的失約料想出了一個合适的借口。
久到她已經在思考把合同放在信箱裡的可行性。
鋼質大門突然傳出了細小的咔哒聲,緊接着緩緩向外推開,然後露出了一雙眼。
也隻有一雙眼。
純色一次性口罩遮住了來人的大半張臉,更顯的裸露在外的皮膚白得發亮。
但那雙眼睛卻被襯得更黑。
池念望着那雙眼怔愣了一瞬,見它似是不耐般稍的一眯,才恍然回過神,彎着腰遞出一雙手道:“故渺老師您好,我是池念,您的新編輯。”
“......”
久久,池念準備的萬能開場白久久沒有得到回應,留在空氣裡的手也沒有。
她甚至已經在為自己的初登席門謀劃起失敗的休止符,才終于感覺手心一涼,便聽他道:“抱歉,還麻煩你跑一趟。”
故渺話裡的内容池念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卻是登時就體悟到如聽仙樂耳暫明的含義。
他的話音很好聽,低醇但不沙啞,如同潤澤的山泉,又冷又清,是池念最抵抗不得的那一挂。
愣了兩秒,池念才終于反應過來。
“不麻煩不麻煩。”她哪敢擔得起故渺一聲抱歉。颠颠揣着的合同,心想,等你一會兒看完合同,怕是想把你說的話連着我一起吃了才解氣。
但她面上不顯,隻笑道,“是我打擾了,我今天過來主要是想跟您再溝通……”
“合同是吧。”顧渺把門大開了,側身讓出一條路,“我記得。”
于是。
十分鐘後,池念背挺的筆直,雙手緊緊貼住膝蓋,規矩闆正的坐在柔軟的皮質沙發上,視線在自己的褲腿上來回飄忽,就是不敢往顧渺那邊瞥。
紙張被翻出沙沙的響聲,可這聲音落在池念心上,就像是等待審判後落下的磨刀聲,比砍頭都叫她覺得難捱。
快了快了……
這是看到哪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