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場裡的音樂與人聲都停了下來,一時間鴉雀無聲。
陸蘅突然求婚,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包括夏甯。
她一手撫摸着自己脖子上的項鍊,一手掩住半張臉龐,望着那顆閃閃發光的鑽戒,像是不可置信一般,激動又驚喜。
在場的所有賓客都望着夏甯,陸家的所有人卻都看向了蘇決。
蘇決也難以置信。
他不知道自己臉上有着怎樣的表情,隻覺得渾身冰冷,眼前陣陣發黑,四周天旋地轉,像是不斷在往深淵中下墜。
陸蘅鎮定從容,臉上帶着一絲微笑,眼含期待與溫柔,笃定地望着夏甯,那深情款款的樣子,很難被拒絕。
陸夫人也在對面遙遙望着蘇決,禮節性的虛假笑容早已凝固消失,目光深沉,變幻莫測。
陸蘅帶了個女人回來,她起初并沒有放在心上。以她對她兒子的了解,她不認為陸蘅會這麼快就移情别戀,抛棄蘇決。
以前陸蘅和蘇決也會在她面前裝模作樣地耍小手段。佯裝吵架,佯裝不和,來抗拒她的命令,得逞後又若無其事地和好如初。
陸夫人這次同樣也在冷眼旁觀。她通過觀察蘇決的反應來判斷兒子的态度,但這一次,似乎和以往都不同了。
此時蘇決站在人群中,像是遭遇了末日降臨,臉色慘白,六神無主,整個人都搖搖欲墜。
顯然,陸蘅向别的女人求婚,帶給他的是毀滅性的打擊。
陸夫人此時才終于确信了,這并非他倆串通的陰謀詭計。兒子是認真的,他為了另一個女人,抛棄了蘇決。
夏甯在萬衆矚目中,滿心激動與歡喜,伸出自己的纖纖玉手,讓陸蘅為她戴上了那顆求婚戒指。
她的臉上洋溢着戀愛中的小女生一樣的甜蜜幸福,還有勝利者一般的驕矜得意,明眸顧盼間,盡顯她高高在上的優越感。
聯邦空天軍校最不可挑戰,最難征服的男人,最後還是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被她輕而易舉收入囊中。
雖然她不确定她最後是否真的願意嫁給這個男人,但現在她樂意大方炫耀,縱情享受她的戰利品。
會場裡随即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都在祝福這對璧人。
陸蘅浪漫的求婚舉動讓宴會的氣氛變得更加熱烈,歡快的舞曲再度響起,賓客們重新進入舞池,伴随着舞曲翩翩起舞。
蘇決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不知過了多久,他才重新找回肢體的知覺。
他抹了一把臉,抹去臉上的狼狽,悄悄離開宴會。
蘇決避開了所有人,獨自走進了夜幕之中的花園裡。
新月如鈎,彎彎地懸挂在夜空。更深露重,花園裡清輝寂寂,夜闌無聲。
冰涼的露水浸濕了蘇決的衣袂,也涼透了他的心。
蘇決站在一尊雕像前,望着大理石雕刻的美人魚。
石雕低垂着眼簾,舒展着魚尾,無言地沉默着,靜谧的面容沐浴在銀色月光下,顯露出一種神性的悲憫。
蘇決神情恍惚,伸手撫摸石雕紋理清晰的魚尾。
那大理石鑿刻出的鱗片,密密麻麻,冰涼堅硬,凹凸不平,硌着他的手心。
蘇決機械地來回撫摸着,在心中自嘲又悲哀地想着,原來童話故事也不全是虛構。
王子和公主結婚了,美人魚就會化成海上的泡沫。
一直以來,陸夫人都禁止提及蘇決和陸蘅的婚約之事,但也沒有刻意阻撓過他們什麼。
蘇決以為隻要陸蘅願意和他結婚,他們就會在一起,他會真正被陸家接納。但現在,他的夢想卻被無情摔碎打破。
蘇決從來沒有錯估過陸夫人,但他卻錯估了陸蘅。
原來有一天,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他們自幼相伴的情誼,彼此的關心愛護,經年累月的羁絆,會在陸蘅那裡變得不值一文,變成可以随意抛棄的東西。
原來他受制于人,在陸蘅面前犯下的錯,是如此的不可原諒,以至于他在他眼裡變成了和他母親一樣的存在,是他必須舍棄的束縛和枷鎖。
原來陸蘅對他的道歉,不是他另有苦衷,也不是他想和好,隻是在徹底背叛抛棄他之前,對他感到有那麼一絲絲愧疚罷了。
蘇決抱膝蹲坐在石雕腳下,無助地抱住自己的身體,埋首無聲啜泣。
失去了和陸蘅的婚約,他在陸家也将沒有立足之地。
可他家道中落,又是Omega,如果沒有一樁合适的婚姻,他也幾乎不可能找到工作。
離開陸家之後要如何生存,蘇決毫無頭緒,此時心中隻有一片恐懼茫然。
陸夫人和陸蘅的面孔在他的眼前交替閃過,他們共同構成了蘇決這十年的全部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