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莫寥打開車門——他竟然還想下車?!我死死拽住莫寥的手臂:
“你要去哪裡?”
“我去請示山鬼,讓我們通過。”
莫寥用摘手镯的姿勢把手臂從我手裡摘出來,我眼疾手快地再次抓住他:
“山鬼傷害你怎麼辦?”
“不會。”
“你都說是鬼了……”
莫寥這輩子都在和各路鬼神打交道,我仍然害怕他會出事,要是莫寥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該怎麼和莫甯交代?仍伫立原地,看上去倒是沒什麼攻擊性,但是它絕對是超乎人類認知、不該出現在這個緯度的高等存在。
“山鬼不是大衆認知裡的鬼,是山林的神明,在薩滿教裡被稱為‘山神’,擁有操控自然的力量,這場暴雨應該是山鬼為了阻止我們回平合才下的。”
聽完莫寥的解釋我才稍微放心了些,在這方面我是很難找到比莫寥道行更深的高人了。
“你小心點,有危險就喊我。”
我還是不放心,扒在車窗邊探頭去看下車的莫寥,他從後備箱裡拿出雨傘,走到我身邊,冷得像冰塊的手掌按住我的臉将我的腦袋塞回車内:
“沒有這個可能。”
我目不轉睛地盯住莫寥,他撐着黑傘走進牛奶色的濃霧中,不一會他的身影便徹底消失在我的視線裡。
霧越來越濃郁,甚至連遠光燈都無法穿透,既看不到山鬼的身影,莫寥又不知所蹤,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莫寥,等待他回來。
莫寥是神明的孩子,他家裡有一櫃子的神明保佑他,肯定沒事的……
人在極度緊張的狀态下會完全忽略時間的流逝,不知過了多久,霧氣眨眼間便消散得一幹二淨,烈陽高懸于頂,拷問蒼生大地,地面上的積水被蒸出一股泥土潮濕的腥味。
山鬼消失了,莫寥呢?莫寥哪裡去了?我坐不住了,立刻下車去找莫寥。剛推開車門一隻蒼白的大手“啪”地拍在車窗玻璃上留下一個濕漉漉的手印,将我重新關回車裡——莫寥回來了!
明明莫寥帶了雨傘,卻還是全身被澆得濕透,墨黑的頭發耷拉下來黏在臉上,瞪着陰森森的圓眼睛,實在有夠狼狽。
“你這樣好像掉進水裡的米糕啊,怎麼搞成這個樣子?趕緊換身衣服吧,小心着涼。”
莫寥鑽到車後座換衣服,我問他怎麼跟山鬼溝通的,他說你不用知道,他不說我也不敢繼續問,又換了個别的問題,它為什麼要讓我們回去?莫寥兜頭套了件幹淨的T恤,它也是庇佑我的神明,我點點頭,你拜的碼頭可真多。莫寥頓了一下,又不是我能決定的。
唉,不該開這個玩笑的,莫要是他能選,肯定不會願意當神乩。
原以為提早出發就能提早抵達,結果在山裡受困的時間遠比我預計的久,有驚無險地抵達平合後已是中午。
肚子餓得前後肚皮在摩擦,我和莫寥随便路邊找了家小吃店解決午餐。店主大哥一見莫寥來,熱絡地跟他打招呼,大學生放暑假回來啦?你姐怎麼樣了?小縣城就那麼些人,方方面面彼此照拂,莫寥跟他聊了幾句近況,接着向他打聽最近縣裡有沒有外來人——店主大哥打量我的眼神變得犀利起來,我趕緊說平合話加入他們的對話自證身份。
“你會說平合話?本地人?怎麼沒見過你?”
“我小時候在這裡生活,後來搬走了。”
“哦……怪不得嘞。”
店主大哥點點頭,把兩碗熱氣騰騰的平合面放到我和莫寥面前,估計是莫寥的面子夠大,他還給我們一人送一顆鹵蛋。
即使店裡的冷氣開得呼呼作響,我也還是吃得滿頭大汗,莫寥的頭發還半濕不幹的,原本服帖的頭發像個蓬亂的雞窩,潦草得有些搞笑,我忍不住伸手幫他撥弄了幾下頭發,這個年紀的小孩都不喜歡被人弄發型,果然莫寥揚起上目線剮了我一刀,不過沒有躲開。
用餐完畢,我和莫寥下榻興隆旅館,上次我和顧還來平合也是住的這間賓館——轉過臉,身邊站着沉默的莫寥,唉,物是人非。
明明是大中午,前台卻暗沉沉的,原來是沒開燈。
招待員換了,是個音量開到最大在刷短視頻的秃頂中年男,土味音樂占據前廳,我的腦袋隐隐作痛。
“你好,定兩間大床房。”我高聲對他說。
莫寥幾乎是踩着我的話開口:
“要一間雙床房。”
秃頂男不耐煩地啧了聲,目光依依不舍地從屏幕上扭動的美女移到我和顧還的臉上:
“要大床房還是雙床房?”
莫寥格外強勢:
“雙床房。”
我敢怒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