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邃的山谷間，濕潤的空氣黏着在葉片上，茂盛的森林中被開出大片平地，枭麻就被整整齊齊得種植于此，魔氣熏天，與璞尾王家的景象如出一轍。

不同的是此處的人個個有氣無力精神渙散，工頭拿着竹鞭催促着，一下下地劃破空氣，工人身上更少不了鞭打的痕迹。

可即便環境惡劣，枭麻的種植與制作也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他們将成熟的枭麻貼着跟割下來，勾在繩上曬幹水份，後有婦女将曬幹的枭麻一片片挑揀，小的殘次的碾成粗犷的顆粒裝袋，大的完整的再運往丹房。

丹房中的爐火一刻不停地燒着，散修們帶着口罩手套一刻不停地處理材料制作丹藥。大汗淋漓的他們哪怕在如此悶熱的環境下也不敢摘下口罩透氣——上一個摘下的人，已經被魔氣侵染得發了瘋，拉出去處理掉了。

煉丹的散修當中很多連丹師都不是，在被塞下毒丸後一爐又一爐地煉着，從剛開始的煉一爐壞一爐，到現在的穩定出品，不過三月而已。

時間到，一批魔族拿着毒丸進入丹房分發，這些丹師無論願意與否，都隻能軟綿無力地吞下。

魔族監督着散修吃下毒丸後，督促着工人将更多優質的枭麻裝車，而後由他們接受，将枭麻運往更深的山谷去。

五年前本以為萬無一失，結果璞尾、鄒川同時被破讓他們損失慘重，連攻略平陵的計劃都不得不擱置。

如今五年過去了，他們改變思路，不僅魔枭養的好好的，連魔枭的口糧也産量大增，甚至有餘量能散播到人界去——這給仙界造成了不少麻煩。

魔族似有卷土重來的迹象，人界魔氣四溢，又有戰亂糾紛，混亂至極。

姬卓野帶着同門與金蒙山的弟子一同下界除魔，拿授權時那位仙人反複叮囑千萬小心，勿傷凡人。

這種常規的囑咐并未引起弟子們的注意，她們六人一組去往人界各地，還打賭哪組可以第一個回天界，沒想到到人界的第一天就出事了。

姬卓野這邊跟了兩位同門，和另外三個金蒙山的組隊，那時她們剛剛抵達一座邊關小城，這群弟子來人界的次數屈指可數，看着到處都是新奇。

同門到了落腳的客棧就拉着姬卓野出了門，嘴上說是為了調查魔氣，眼睛眨巴眨巴東張西望。

金蒙山的更别說了，連招呼都不打直接不見人影。

姬卓野歎了口氣，“走吧，不過師妹們都注意些，此處有軍隊駐紮恐有紛争。”

師妹們不以為意：“師姐，你說這人界消停都沒百年呢怎麼又打。”

“自有其因果，不如你們算算誰會是勝者？”

師妹們非常不情願地：“啊~”

戰争涉及範圍極廣，預計其結果需耗費極多的星辰之力，師妹們才不幹，僵硬地轉移話題去選購路邊攤了。

可惜時機不對，又是下雪又是戰亂的，沿街商鋪沒幾個開的，還多數都是賣生活必需品的，實在沒有值得她們購入的。

再次空着手走出商店，師妹們也興緻缺缺了。

“好荒涼。”

“貧瘠。”

“沒意思。”

姬卓野無奈搖頭，“你們兩個。”

随後拉着她們開始幹正事。

早在兩個師妹開始逛街的時候，姬卓野就注意到了那條弄堂的不尋常。

雖說戰亂讓人們臉上少不了一層疲憊，但那條弄堂進出的人更是形容枯槁、目光渾濁、時不時發出癡笑。

為了防止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幾人施法隐身，撫平被吹起的面紗，依次進入那邪風陣陣的弄堂。

雪花飄落在屋檐上，此處的人們卻沒幾個有合身的禦寒衣物，但個個如在極樂。他們手裡抓着幹草葉，用粗糙帶繭的手指磨搓成粉末，捧在手心，放鼻子下方深深地吸氣，而後嘴角不自然地抽搐，眼白上翻。

再然後......有什麼黑色的物質從他的七竅析出。

是魔氣！

“啊——”破碎的呐喊從更深處傳來，緊接着是更濃重的魔氣迸發在空中，姬卓野幾人迅速地定位，飛奔過去，到了當場卻見到三位吓懵了的金蒙山弟子，其中一個提着帶血的劍似要往外走。

“你們在幹什麼！”姬卓野解除隐身，攔住幾人的去路，師妹們也在旁邊協助。

幾人腳下是粘稠的鮮血，鮮血的主人面頰凹陷眼球突出，不成人樣，可是——他是凡人。

“他是魔族！”提劍弟子奔潰道，“我看到了，他眼珠都黑了，渾身魔氣！”他扯着同伴的衣領，“你也看到了，你們也看到了！”

“我們想阻止你的......”

“不——”

此時，金蒙山的授權令已經反應過來，平地驚雷，将這個弟子擊暈，姬卓野的靈訊也第一時間閃爍起來——

“這才第一天！誰讓你們傷害凡人的！”

姬卓野迅速報上那位弟子的名号。

“......”随後這位金蒙山長老指派其中一個弟子将闖禍的弟子帶回，安排另一位金蒙山弟子留在此處協助調查。

“所以，是真的？”未被面紗遮住的眼眸透出驚訝，各處細節都是魔族的提現，在被砍殺後發現居然是個凡人？！

被留下的金蒙山弟子王計堯點頭，他愧疚道，“師弟是沖動了些，也怪我沒制止住他。”

“王道友不必介懷。是魔氣沁入到皮囊當中，讓他們表現得像是魔族，隻有重傷下魔氣流失才回歸凡人樣貌，你們判斷錯誤情有可原。”姬卓野總結道。

屋内煙霧缭繞，大半的人都紅着眼，散發魔氣，除了毫無抵抗力外，同魔族相差無幾。

屋外的人也直躺在地上，死氣沉沉。

他們無一不手拿幹草葉。

“你給我放開！”一個身量高大的男人不顧妻子的勸阻，甚至将她甩飛在地，拿着錢币往前走，“枭麻我來了，嘿嘿，還好有兄弟傳消息，現在這錢可以買到好多啊，嘿嘿。”

“回來，回來！”妻子發了狠，居然真的扯住他的雙腿，讓他直直地砸在地上，鼻孔流血了也沒人管，妻子快速将那串銅錢槍回，還邊罵邊踢，“這是我們最後的口糧啊！你要枭麻，我們要什麼！我們要餓死！”

男人滾在地上抽搐，妻子熱淚盈眶滿心不忍，卻也沒停下手，“還沒等齊軍進城燒殺搶掠，我們就先餓死了！”

妻子情緒激動，兩邊席地而坐的人們目光呆滞地看着，毫無反應。直到姬卓野幾人聞聲趕來，妻子才洩力跪倒在地上。

小小的院落被打掃得一塵不染，小孩兒穿着破舊但整潔的衣服坐在學步車裡，拿着光滑的棍兒啃得流了一片的口水。學步車通過一根麻繩綁在樹下，小孩隻能繞着這棵樹轉圈，見娘親回來了就咿咿呀呀地叫着。

男子被捆放在床上，嘴裡呻吟着，縫縫補補的被子被他踢翻到地上。

妻子顧不得被子，她跪在地上狠狠地磕了三個頭，“感謝各位仙人幫助！民女姜芳實在無以為報......”

王計堯以将手擡起，但不如姬卓野迅速，他隻能讪讪地把手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