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鱗裝的卷軸整齊地鋪在桌上,被悉悉索索的風拂過又一層壓一層地落下,筆鋒蒼勁有力被精心保護得一塵不染,新鮮得像是上一刻剛書寫上的。
築慧仙尊不僅才思敏捷且樂善好施,她的《術法合集》不分地域、派别,流傳廣闊,不知幫助了多少子弟。
不過也因此,世人在尋求更高階的術法時總會無意識地略過築慧仙尊,卻不知......
暫停其它一切事務,慕禾無視開篇中築慧仙尊寫的:
破除處亦有機遇,重立時皆是危機
慎行慎行
慕禾抱着這本尚未取名的卷軸啃了又啃。
第一天,粗粗了解各篇内容,第二天,擔心影印石會對原稿産生損傷,慕禾摘取所需重點一字一句地抄錄,第三天,慕禾發現了築慧仙尊留下的一些些小法術。
輕輕一點,手持桃木劍的小人便在眼前示範紙面上書寫的内容。
小人是一眼就讓人感覺親近的慈愛祖母的形象,拿着大多數仙人都會用的劍示範,一套動作行雲流水,過後又放下桃木劍,演示赤手空拳該如何做到應有的效果。
好熟悉啊。
慕禾略微思考,築慧仙尊真身長這樣?
這個小問題并未絆住慕禾學習的腳步,她瘋狂汲取着、試驗着、熟悉着一切她能用上的知識。
築慧仙尊在卷軸中花了大量篇幅去講解陣法的使用,如何高效地将體内靈力消散出去、又如何利用陣法即快速又穩定地為自己輸入新的靈力——從沒有陣法是這個作用,非常大膽。
其原意是在短時間内灌輸大量靈力探尋身體的極限、促成能力進一步提升,另一個陣法則作為保障,以防靈力過多身體撐不住爆體而亡。
慕禾受到啟發,發掘出它另外的用法。
齊岚拿着密匙破開結界時,慕禾已經不成人樣了。
發髻全散,松松地垮在肩上,遮擋視線的碎發被夾在耳後,其餘的毛糙打結無人梳理。衣服甚至還是上次那套,眼下的烏黑與目光中的興奮形成強烈的反差。
齊岚小心翼翼地在這遍布稿紙的殿内尋找落腳處,路過那些被損毀的家具、牆壁、地面也是見怪不怪。
許久沒聽過不屬于自己的聲音了,慕禾從那宏大的地圖中擡頭,确認來人。
“岚岚......”
“岚岚!”
她忽然撲了上去,帶起草紙漫天飛舞,齊岚被推地後退幾步将将止住。
“我知道怎麼做了!按我說的,有多少魔枭多少魔族都不怕!”慕禾的興奮溢于言表,當她要詳說那史無前例的計劃時,齊岚的一句話把她拉回現實。
“知久仙尊叫姬卓也過來了。”
連廊外風雨陣陣,梳洗好的慕禾将稿紙交給齊岚,獨自去迎接姬卓也。
“确定要放這麼分散?”齊岚不解。
“嗯,拜托了,要迅速。”慕禾堅定地說,“三天可以嗎?”
齊岚估算着外頭的風雨,面露難色,同時擔憂道,“淨化力度趕不上,齊國境内确實有不少人被魔族控制,但你剛閉關出來還有文家的事要處理,其實也不急這麼兩天......”
“我急。”慕禾抓住齊岚的手腕,風帶着雨滴落下來,掃過衣擺帶來絲絲入骨的寒意。
兩人目光交彙,誰都沒有避讓,慕禾的目光帶着堅定的懇求,而齊岚想從她眼中看出最真實的意圖。
“文铉......”未動的嘴唇,從齒縫流出的名字,散到風中無第三人知曉。
霎時,一切明了,齊岚緊張到回握慕禾而不自知,“我去接待姬卓也。”
“你去幹什麼?”慕禾反而笑道,“她再怎麼查我也是無罪,你忙你的去吧。”抽不出手來,慕禾擡擡下巴示意。
緊握的雙手感受着溫熱,眷戀地分開,“我去了,你小心。”
慕禾點點頭,齊岚往回望時,她在原地擺着手,“注意安全。”
殿中原先的侍從已被撤去,在天界使者們面前,幾名散修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衣擺的悉索聲都能引起她們的注意。
使者分為兩派。
一派以姬卓也為首,受知久仙尊囑托審查慕禾——自然用姬卓野的拿手的審查秘術。
另一派則是文家代表,盼着見證這位新晉道者就此隕落,為自家出口氣。
又一杯空茶狠狠地置于桌上,散修一刻不歇給它上滿。
“芃野道者脾氣不小啊。”一個文家代表不滿道。
姬卓也掀起眼簾輕瞟過去,“如今人界大亂,魔族遍地,在人界的仙人總比仍在天界吃空饷的忙些的。”
文家代表氣急,姬卓也樂了,“喲,”話未說完便被隔壁的長者制止,“安靜。”
姬卓也隻得喝茶壓火。
本身混在人群中的魔族就不方便搜尋,如今在枭麻的助力下,更不好分辨魔族與凡人。随行的仙人已經因為判斷錯誤被遣返了好幾個,人手不足的情況下壓在每個仙人身上的任務更重了。
連軸轉幾個月下來,已經沒有仙人像剛開始一樣為了遍地的功德歡喜鼓舞,隻剩疲憊。
如此狀态下的姬卓也又被派了這麼一樁差事,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兒去——這段時間去世的仙人可不止文家那一個,沒有哪家這麼大張旗鼓火急火燎地要鬧個明白,哪怕有疑點,怎麼不能等解決魔族再說?就文家搞特殊。
本來月錫還有又敏尊者要來,隻是人界到月錫的通道被魔族找到,事有輕重緩急,于是文家的事全權交由姬卓也,又敏尊者自己處理魔族去了。
也因為月錫這邊缺了這麼個有份量的人物,文家那邊吹鼻子瞪眼好一會兒。
風雨吹進殿内,冰涼的風走了聚集的溫暖,清醒不少的姬卓也往門外望去。
“久等了。”
慕禾道。
目光略過一衆仙人,她轉向姬卓也:“均梵道者好久不見。”
姬卓也起身,“好久不見,芃野道者。”
“上次見你匆匆忙忙,如今見你又憔悴許多,幸苦了。”慕禾第一眼就發現了姬卓也的不耐,身上配飾寥寥無幾比第一次見面時光彩照人的樣子相去甚遠,手指更是糙上不少,恐怕在人界過個冬天還會皴裂。
慕禾的一句幸苦了,引得姬卓也的不耐更顯,一肚子的苦水就要往外倒,被文家代表生生堵住。
還是那位砸茶杯的,“慕禾,别以為你那小伎倆能拉攏均梵道者。”
他換來的是兩人同時斜眼。
慕禾立刻解釋道:“如今魔氣四溢人界疾苦,親曆者皆知到底有多難,必要的同理心是應該的。”
“我并非在拉攏均梵道者,我對所有為人界安甯奮鬥的人都緻以真切的感謝與祝福,我同樣可以将這份感謝送與您。”
姬卓也在邊上毫無顧忌地切了一聲。
那位文家代表臉色變了又變。
“倒是我忘了跟您介紹了,我号芃野道者,不知您是何名号?”慕禾繼續問。
文家代表面色複雜。
互換名号後,文家代表們催促姬卓也開始審查,慕禾貼心道,“均梵道者要用星辰之力是吧,此處有個望星台我時常在用,在那邊吸收星辰之力事半功倍。”
原本也想早審查早結束的姬卓也猶豫了一下,順便補充下星辰之力也好。
慕禾繼續道:“這雨下了好幾天也該晴了,均梵道者可讓散修們幫忙布置陣法,我為大家安排了寝宮内有湯池,可以好好歇息歇息。”
“這不用。”姬卓也拒絕,“陣法我師妹會給我布置,”
不等姬卓也說完,文家代表又在那兒吵嚷,“芃野道者好一套收買人心的方式,不想接受審查直說,拖延時間幹什麼。”
一而再地被打斷,姬卓也還沒發脾氣,慕禾先氣了。
“收買人心?”慕禾氣笑了,“在座的都是仙人,哪位會被一個臨時歇息的住處收買?啊?”
“這是皇宮,我不想接受審查知會國師一聲沒一個仙人能進來!還說我不想?”慕禾反問得氣勢洶洶,“是你們不想!一個兩個的動用私刑的想法都寫臉上了!”
“沒關系,現在就來,我可以告訴你們我的星辰之力已經見底,你們任何一人都能置我于死地。”
不像是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