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和鎮每逢農曆尾數有一、四、七便出大集,恰是盛暑時節天光未至,積極的勞動人民就早早拿着貨物去到規定地點,争取早到早占位,開始一天的辛勤。
童念的爺奶也是其中之一。
“吃完早餐我們就去集市看爺爺奶奶。”
這天還是周日,童念的父母剛好放假在家,童父童嘉明在餐桌上宣告了這個決定。
雖然有點突然,不過這就是童家的風格。
如果是曾經的小童念一定會當場扁嘴表達自己的不開心,因為她不喜歡事情突然的變動,而且一個四歲小孩子比起乖乖坐在市場看大人賣菜,當然更喜歡去她芳芳姨家看電視,看當下賣得正紅火香江武俠片的錄像碟。
三十二歲的童念倒不會如曾經那樣愛玩,隻是想起她的爺奶,她内心很複雜。
海和鎮雖然帶個海字,但離海邊實際還有上百公裡,隻算華國南邊一個小小的農耕鎮子,在交通不發達,連公交車不見影的年代,這個鎮既沒有像北方那邊改革得徹底,也沒有沿海地區的開放,落後又貧窮催生了太多惡習。
鎮上曾經由三個大姓宗族把控百年,直至建國後三大宗族的掌權者耐不住“寂寞”,不甘心在見不到未來的地方種地,趁着宗族餘威仍在,最富有的那幾房“上位者”攜金帶銀地跑去對岸,留下多餘的家族旁支,直面鎮上後知後覺的遷怒。
童念爺爺童國邦就是其中之一,他的人生先甜後苦,從無所事事的小少爺突變成靠天吃飯的泥腿子。
“爸、媽,我帶了幾個碧霞做的包子,你們先去休息一下吃點東西吧。”
童嘉明深知自己母親省吃儉用的習慣,今天一定是大清早收割完菜地就空着肚子來趕集的,就順手把家裡的早餐捎過來了。
童念也見到把自己帶到兩歲才回村的童奶奶陳秀蘭,和坐在一邊無精打采的爺爺童國邦,他們面前放着幾個化肥大袋子,幾個拼在一起,上面有點淩亂地堆放着幾種蔬菜瓜果,還有不少姜蔥蒜。
兩人早來,選的位置不錯,即使晚點太陽升到高點也曬不着。
“行,”童國邦摸了摸胸口的衣袋起身道,“我去後面抽根煙。”
陳秀蘭皺眉,等童國邦走遠後拿着包子一個人嘀嘀咕咕道:“老煙鬼懶死羅,菜賣完前都回不來,今天都沒幹什麼活,包子可不能留給他,讓香玲補補……”
香玲,陳香玲,是和童奶奶陳秀蘭同村的遠房親戚,除了同一個姓氏基本沒有血緣關系,是童念小叔的新婚媳婦,剛懷孕不久。
陳秀蘭生了一女二子,按先後順序是大女兒童愛華,大兒子童嘉明和小兒子童昭明。
小兒子,大孫子,老人家的命根子。和一些喜歡重視長子的人不同,童念奶奶非常到位地執行着這句話。而且她還很“世俗”,重男輕女是她從小學到的真理。
大兒子的工作不能丢,但大兒媳不出息,生了個賠錢貨,現在她隻能靠小兒子了,不然她在村裡都擡不起頭!
陳秀蘭的嘀咕童念都聽得很清楚,她奶奶還是那麼愛在人後說别人壞話。
但好在,陳秀蘭不算得是個惡毒婆婆,如果要比喻,童念覺得她奶奶挺像一個隻會響不會炸的啞炮。說話不好聽,不會主動幫忙幹活,但不至于總摻和兩夫妻的事,帶孩子也會盡到基本責任,至于多的,沒好處人家老太太還不如多種點田。
童念小時候敏感又驕傲,小孩子難道就感受不到誰才是真心對她好的嗎?她對她奶奶的偏心可是銘刻在心,因此總是不願意回村,就算被她奶奶背地裡同姐妹說看不起農村人也不做解釋,甚至恨屋及烏,對小叔一家的态度也不好。再後來老人過世,兩家人又分别在不同城市紮根,除了春節、清明等大節,基本也見不到面。
最近一次就是她表姐康淩琳的婚禮上……
童念忽地愣住了,想起表姐的婚禮,她有種恍若隔世的不真實感。
現在的康淩琳,還隻是個在上幼兒園的小女孩,她童念,更是個還沒上過學的四歲娃。
看着自己的小手掌,童念很是無奈,穿越大神呀您就不能讓她長大幾歲嗎?她這個歲數,除了吃喝睡能幹啥?說話也沒有分量,這幾天打探母親工廠情況被糊弄,想展現自己的成熟也不敢一蹴而就,這個時候的她最多隻會數1,2,3,,剛看過幾部動畫片、電視劇,突然變天才她真怕吓到父母。
難不成要她賣萌?要區區三十多歲的阿姨賣萌,簡直豈可修,太羞恥了!
童念忍不住托腮把自己的小肉臉擠成一團。
“唉童老師,你今天全家齊上陣過來賣菜呀!”一道豪爽的大姐音瞬間蓋過其他嘈雜的讨價還價聲。
中氣真足!童念忍不住擡頭向上看,利索的短發,張揚的紅色上衣,下半身一條黑色健身褲,右手挽着集市上幾乎人手一隻的編織籃筐,是個精氣神十分足的大姐。
童嘉明看見來人似乎有點意外:“戴姐?你今天怎麼出來買菜了?”不怪他驚訝,人稱戴姐的戴春花是他任職學校海和一小的食堂大廚,隻負責學校老師的早餐和午餐,平時買菜有後勤負責,又因為這兩餐算是給教職工的福利,備菜都會稍微多一些,而這些剩的戴春花也就不浪費地帶回家了,足夠當全家晚餐。
海和一小的職工都知道,戴春花根本不需要買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