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文清正想下樓去巡視下學年一年級的入學考試情況，校長辦公室裡的電話就響了起來。
接起電話，裡面傳出有點失真又熟悉的聲音。
“是文清嗎？我是啟發啊。”
原來是她的大學同學林啟發。
“是我，林校長早上好。”
“文清你就是客氣，我們好歹是多年的同學啊！對了，上次我和你提議的學校數學聯賽你說要考慮兩天，今天就是最後一天了，你考慮得怎樣？明天就是工作日了，我正想趁這個學期結束前把聯賽的提案交給教育局，等他們審批完，下個學期開學後我們就可以早點籌備，畢竟明年我們還要向省裡輸送人才呀！”
奧數是當下最熱門的競賽。
所以衍生了不少縣級、市級、省級的比賽，說是鍛煉孩子臨場能力，友誼第一比賽第二，但哪家學校不莽足勁争第一，讓教育局的領導多看自己學校幾眼。
如果學校天降紫微星，有學生被上面選進競賽隊，真參加比賽甚至獲獎了，那可是不小的功績！
卓文清其實不想搭理林啟發這人，以前在大學追求過她，但她不喜歡林啟發的為人就拒絕了，本來以為畢業以後會沒什麼交集，誰知十年後，林啟發和她都是培訓的同一批教育下基層的幹部。
被選上的人，關系硬點的都會選擇縣城的好小學，隻有沒關系或者無所謂的人完全服從安排。
卓文清就是無所謂的，甚至她很高興能來到鎮裡，越偏遠的地方教育資源越是差，她能盡自己的力量為這裡的教育做點事，也算得償所願，彌補内心的一些缺憾。
而林啟發背靠妻子娘家關系硬，輕而易舉地去到人人争破頭的縣裡最好學校，實驗小學做副校長。
這人這麼熱絡地邀請名不經傳的鎮小學參加比往年更熱鬧的多校比賽，卓文清怎麼會不知道他想幹什麼？
想貶低她、炫耀自己的能力、還把其他學校師生當成踏闆，挺會一箭多雕的。
“謝謝林校長邀請我們海和一小，隻是我們學校之前都沒經驗……”
“别這麼說，文清，我相信你的能力，你可是我們班裡的學霸啊！而且你們學校沒參與過更要出來多參加比賽呀，當積累經驗也好。我已經寫好方案了，等一下我就用傳真機把文件發給你，你簽完名發過來就好！”
如果聯合比賽的各家小學校長都在文件對應位置簽名，代表他們已經确認參賽，教育局那邊會更重視，走流程也快點。
“那……好吧，謝謝實驗小學的邀請，我們海和一小會參加的。”
卓文清唇角微勾，她相信她學校的孩子不會比縣裡的差，隻是他們沒有遇到好老師和好環境而已。
她可不怕輸。以退為進是擔心林啟發不一定真想讓他們學校參加比賽，隻是電話通知能代表什麼，所以推遲了回複時間，沒想到這人還真急迫。
放下聽筒，卓文清用手指敲打着桌面。
看來她之前預備建設一支教學素養高并且思維開闊的老師團隊計劃要加快速度才行。
“好了各位小朋友們，請安靜下來，老師準備發試卷了。”
站在講台上的是一位年輕的女老師，因為臉嫩加上聲音溫溫柔柔，喊了好幾次，嗓子帶上了絲絲沙啞，菜市場一般熱鬧的教室才漸漸安靜下來。
“嗚嗚嗚……”靜下來的室内，唯一的聲源特别明顯。
還有五分鐘就到開考時間，台上隻有女老師一個人，她是發卷呢還是哄孩子呢？
“陳老師，你派發試卷吧。”
一個斯文清瘦的女人從教室前門走進來，正是來巡考的卓文清。
小陳老師看到校長進來總算松一口氣，如果不是有補貼，她真不喜歡加班的，一周才一天休假，她老早就想約姐妹去縣城玩了。
平時正規考試要兩個老師監考，但入學考安排在周日，很多老師不想浪費時間看住四十多個皮小孩，補貼還能有私人補課多錢？
廟小還妖風大，何況是有五十三個員工的學校，年紀大的也不怕校長找事，有家室要帶娃，就是沒空。所以這次分成四個班的考試都是由年輕老師監考。
“好的，校長！”小陳老師簡直太高興了，她剛畢業臉又嫩，經常搞不定班上小孩，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給自己撐腰！
童念還是第一次再見到卓校長，看到這張自帶氣質的臉，過去模糊的記憶慢慢都變清晰了。
——卓文清卓校長，那個以一人之力拔高學校成績、讓老師害怕、學生敬畏的女強人！
她人生中遇見到的第一個事業型女性。
隻見卓文清走到那個還在哭泣的男孩那，蹲下來，從口袋拿出什麼攤在抽噎的人面前。
“小朋友，你想不想吃糖呀？”
她手中心正是幾塊紅色亮眼包裝的糖。
“嗚嗚……呃！”聽到有糖，男孩終于慢慢停下哭泣，睜大眼睛可憐巴巴地點了點頭，“寶寶想！”
卓文清歪頭問道：“那你可不可以先告訴阿姨你為什麼哭？”
男孩似乎想起什麼傷心事，扁起嘴淚眼汪汪但強忍住沒哭，“我媽媽，呃！我媽媽不要我了！阿姨，我想找媽媽，找媽媽……”淺淺的眼窩兜不住開閘的河流，兩條淚痕又重新得到潤澤，在嫩嫩的小臉上閃着亮光。
等考試的小孩都隻顧着望那小男孩，連放在桌面的試卷長啥樣都沒人關心扭頭瞧一瞧。
童念隔壁的男孩還小聲說了一句“膽小鬼，隻會哭”，還有不少大孩子都捂着嘴笑，課室裡充滿着竊竊私語。
童念還看到有些較小年紀本來也害怕想哭的扁嘴小孩仿佛受到笑意的感染，也學着别人雙手遮掩住自己的嘴巴。
忍不住哭起來的男孩應該是這裡最小的，看着沒怎麼發育，坐在椅子上腳不沾地，應該最多四歲左右。
而卓文清聽完後笑着把糖放在男孩手中，拿出手帕替他擦了擦眼淚，然後再把他抱起來，摸摸男孩的頭道：“好，阿姨答應你，現在就帶你找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