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嘔——！”

童念自從坐上這班開往深城的大巴就開始不舒服。

就算是最不顯臭味的冬天，大巴裡自帶的汽油味、久不清潔的角落傳來的黴味、煙草味、被帶上車的食物味……所有味道混合在一起，不斷對童念的嗅覺發起圍剿。

還有司機師傅那放浪不羁的急刹技術，道路上凹凸不平的大坑，随時随地讓人短暫脫離一下地心引力。

童念捂着嘴憋了一個多小時已經是非常能忍。

車上常備的塑料袋早就被瓜分得七七八八，為隻有嘔聲的交響樂增添幾分不一樣的特色。

在她都已經忘記曾經的自己是多麼怕搭乘長途汽車的時候，童念又重新感受了一把把胃清空的煎熬。

好奇心害死貓，她就不應該因為好奇現在的深城，毫無準備地跟着父母去學校的。

可來都來了，該做的事她不能忘。

深城可是一個日後被不少人稱為“美食荒漠”的城市。

在讀大學時童念甯願與宿管阿姨鬥智鬥勇自己煮，也不願意點外賣，因為十次有八次都會令人失望，不知廚師是怎麼做出那些四不像的餐點，吃起來一點都不正宗。

總之深城大部分的餐館，都給童念一種濃濃的科技感，填飽肚子而已，有點像日不落國的工業食品。即使童念工作後有錢了，點最多的外賣也是麥爺爺那些，好歹她能吃得下。

這也讓她對美味的食物有了執念。

“好了同學們，這節課我們上到這裡，大家有什麼問題可以課後去辦公室找我問，如果沒有問題，那我們下周見！”

參加成人教育班的大部分都已經結婚生子，不少人比葉碧霞年紀還大，雖然驚訝她帶了孩子，但一看童念病蔫蔫地靠着葉碧霞，都拿出一副他們能理解的樣子。

有個面善的阿姨還關心地問了一下葉碧霞要不要幫忙。

葉碧霞挺心疼閨女的，但也知道童念隻是暈車，好好休息就行，隻和别人寒暄幾句沒有接受幫忙。好在教室挺大，多的是空位，她就把幾張椅子拼起來好給童念躺着。

終于下課了，童念等得肚子都鬧起了空城計。

“媽媽，我想去西餐廳吃飯。”童念扯了扯葉碧霞的衣服，虛弱無力的聲音讓她看着就可憐巴巴的。

這時候的西餐廳可是稀罕物，鶴立雞群的裝修，當然，價格也很美麗就是了。

剛好葉碧霞他們上課的地方就在深城最熱鬧的城區，出校門口前向看門人打聽一下，就知道最近的西餐廳在哪裡。

夫妻兩都有點後悔帶女兒深城，而且童念雖然難受卻不哭鬧，讓他們更想補償她。

西餐廳就西餐廳吧。

不過當來到餐廳門口時，葉碧霞和童嘉明都不免産生了退意。

餐廳的名字很有浪漫氣息——鸢尾花，中文名字下還有一串連筆花體字母，童念記得鸢尾花的英文沒那麼長，這招牌寫的很有可能是拉丁文。

門口兩邊的淺色柱子上還有兩簇紫色的花垂下來，随着風輕輕擺動。

這種兩層高的西歐風格建築她們從沒見過，門口這麼高，拱門一樣大的窗戶，從外面也看得見裡面的穿着整齊西服的服務員、一樓靠近窗邊的皮質沙發、上方挂着的精緻燈飾。

兩人不禁對視一眼，他們不會沒帶夠錢吧。

“我好餓呀。”童念是真累得沒精力了，下車後吃的那個雞蛋根本不頂飽。“爸爸媽媽，我們快點進去吧。”

童念大幅度晃起父母的手。

葉碧霞咬咬牙向前邁步，“先進去看看吧。”最多他們這次先不買手信。

童嘉明隻好無奈跟上。

一進餐廳，淡淡的清新香氣撲面而來，讓童念精神一振，是青橘的味道！

餐廳裡是幹燥溫暖的，讓人仿佛從潮濕陰冷的下水道步入了初夏的柑橘園。

他們來的時間算早，餐廳裡還有一半左右的空座。

迎接他們的是一個年輕的女服務員，笑容親切，輕聲問詢他們想坐哪裡。

童念搶先回答要坐二樓窗邊。

服務員愣了愣，驚訝這小女孩的大膽，然後帶着笑容用眼神征求葉碧霞兩位大人的意見。

童嘉明在這方面向來聽妻子的，也看向葉碧霞。

葉碧霞走進餐廳後就一直擡頭挺胸，直視前方不帶變的，餘光看到所有人都看過來，她下意識清清嗓子，“孩子喜歡就好。”

如果忽略她微微發抖的聲線，那看着還挺淡定的。

三人剛脫下外套坐下，服務員就把三張印着彩圖折疊着的餐單放在他們桌子上。

“客人您好，這是我們店的菜單，你們可以先看一下，之後有需要可以随時叫我。”說完默默退到一邊。

葉碧霞和童嘉明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菜單，之前去的飯店的菜單都是一張紙上印着菜名，紙張還都發黃變舊了。

就是什麼是意面？咖啡還有這麼多種？芝士焗飯又是什麼？

嘶！菜單後面标注的價格更讓兩人倒吸一口涼氣。

多大一塊肉啊，就要三十塊！

葉碧霞想起自己賣的才三十塊一隻的炸雞，心裡滴血，拿菜單的拇指都用力得發白了。

深呼吸幾次後，她才穩定心情低頭對童念說：“念念呀，要不媽媽帶你去吃燒鵝吧？”

願意花錢也不是這麼個花法，吃完一頓飯得花上百塊！

一隻燒鵝配個青菜，頂天了也就五十。

童嘉明也靠了過來，聽到妻子的話邊點頭邊道：“雖然我們家吃得起，但媽媽掙錢也很辛苦呀！”

童念知道是父母骨子裡的勤儉發作了，電器可以用很久，貴點他們也能接受，但一頓飯要花上一台電器的錢，不值得！

可她來這也不隻是因為嘴饞。

童念放下餐單，坐直身體，停下晃動的雙腳，一臉小大人的模樣道：“我帶了錢，這頓飯我請客！”說完還拍了拍腰間的小挎包。

兩夫妻都哭笑不得，他們可沒想花孩子自己掙的錢，葉碧霞正想說什麼，童念向她豎起手掌，抛出問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