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芬還是第一次坐上四個輪的小轎車。
車裡黑色的皮革反着光,即使華姐和她說随便坐,她也不敢整個人挨在上面,雙手緊抱住身前的一袋東西,隻坐了一小塊地方,萬一弄髒弄壞就不好了。
她拘束得讓童念都覺得累。
童念伸出了“罪惡”的手指。
戳!
“啊!”童芬最怕癢,特别是被人突然碰到腰間。“哈哈哈……别、哈!”
開車的童愛華分心看了眼後視鏡,無奈又好笑。
“念念,放過你小芬姑吧。”
童念聳聳肩,那好吧。
刺激得眼淚花都出來的童芬這才松一口氣,無力地躺在她剛剛不敢依靠的皮革上。
她的這堂侄女也太、太可怕了!
童芬,十一奶奶的大女兒,剛中專畢業,雖然是剛畢業,但因為讀書晚,她已經二十歲了。
這時中專還包分配,但這種分配管量不管質,童芬不幸運地被分配到離家十萬八千裡遠的一個知名貧困縣,一個困住她後半生,嫁二婚男當後媽的地方。
即使童芬最後靠着自己勤奮打下一片天,可童念不會忘記她前十年的淚。
越窮的地方,就對女人越不友好。
封閉落後的環境、流言蜚語的惡意加上三萬彩禮的“恩情”,童芬獨自一人堅持了三年已經是極限。
但隻要有選擇,誰會主動走上一條那麼艱辛的路?
童念在村裡時花了不少時間和十一奶奶他們家聊那個貧困縣和一些新聞案例,總算讓童芬放棄了畢業的分配,暫時跟着童念家幹活,好歹也是比之前掙得多,而且童芬是個耳根子軟逆來順受的性子,聽得多也對那地方産生了懼意。
到了傍晚時分,童愛華停了車,往後面提高聲量喊道:“姑娘們醒醒,我們到了!”
原來是兩個童姓女子在後座倒成一團,睡得正香。
童念打哈欠又伸懶腰,迷迷糊糊地稱贊姑姑的車技:“姑姑你開得真穩當,我今天都不暈車了!”
童念還是下了很久的決心才坐上這趟到縣城的車,上周末在鎮上試水賣了一下娃娃衣和一些小飾品,能賺但耗時間,她想快點回款補充流動資金,這樣時間成本劃不來,還不如來縣城拼一拼。
不過客運站的大巴她就醜拒了,于是打電話撒嬌讓姑姑來載她們。國慶假前一天童念還是要苦逼地上課,早起的一天還有特意不睡午覺,上車後剛好可以睡過去,達成不暈車的完美結局。
好像她們總是利用國慶節?她也不想,但作為單休日人員,沒有雙休日,一周六天課,她隻好專門和長假期杠上。
童愛華停車的地方就是明天準備開業那家餐館。
童念一下車就看到店上面的招牌還蒙着一塊紅布,來來往往的行人有些會無視,有些會擡頭看一下然後和同行夥伴議論幾句。
現在天色還沒完全暗下來,天空一角還是淺淺的橘紅色。童念站在店門口視線越過一條大馬路,幾棟高樓從一堆矮房中躍起,紅色的标志挂在白牆上,是她曾經多次去過的——縣人民醫院。
好久不見,寶豐市。
呼出一口濁氣,童念才邁進新店大門。
新店的裝修風格挺像未來的快餐店,木桌木椅,牆上是可搖頭的圓形風扇,出餐的地方分成對着外街的外賣口和對店裡的取餐口,先選套餐并付錢,之後通過一排透明窗選擇自己的餐點,一張巨大的價格明細已經貼在取餐口後面的牆上,費用從五毛到十塊不等,對了,新店還做上早餐生意了,面食種類還挺豐富的。
嘶,縣城的菜價就是比鎮上貴,不過想想這時候的洋快餐也要差不多十塊一頓,那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葉碧霞正從後廚出來,頭發被梳攏在一起卷成個小球,額頭冒出小小滴的汗水,在店裡的白熾燈光下泛着光。
“媽媽!”童念見面先抱大腿。
葉碧霞整個九月份隻回了海和鎮一次,一次三天,後面又匆匆回縣城準備開店的各種事宜,喬芳芳有什麼問題都是打電話找她,幸好之前交接得仔細,碧霞美食沒出過什麼大問題。
童芬抱着自己的袋子也怯生生地打招呼:“七嫂。”童嘉明在他那輩兄弟中排第七。
怎麼她對着七嫂也會緊張起來?和見到學校主任一樣。
“阿芬你來了呀,這段時間辛苦你幫忙,我剛做好晚飯,今天你可要多吃點!”葉碧霞臂力不錯,抱着童念說。
晚飯果然很豐盛,紅燒肉、酸菜鯉魚、闆栗燒雞、三杯鴨、清蒸蝦、辣炒蛤蜊、皮蛋豆腐還有蒜蓉生菜,五個大人兩個小孩圍坐在方形長桌,做了好意頭的八個菜,色彩缤紛,香氣誘人,讓人食指大動。
有兩人童念也是第一次見,葉碧霞給她介紹是請來的廚房幫工,都是做菜很厲害的阿姨,臉圓圓有肉的是楊阿姨,瘦一點不愛說話的是江阿姨。
葉碧霞不是不想招男廚師,可面試過的那幾個脾氣都很不好,知道她這個老闆娘也是廚師後還不自覺就漏出輕蔑來,讓她實在沒辦法和他們共事,幹脆一口氣招了隊娘子軍。
還有一些員工,童念要到明天店開業才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