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林安看得認真,陌以新便将短刀遞到她手中。
林安接過短刀,又是微訝,這柄刀看起來雖不大,卻很有分量,握在手中竟沉甸甸的。
風青見她手中掂量着,主動解釋道:“若是刀身太輕,在舞動過程中不易掌控,容易失了準頭,故而這刀特意加重了許多分量。”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我已經看過,此刀與死者腹部和後腰的兩處傷口都吻合。隻是上面沒有血迹,想必已被兇手擦幹了。”
林安與陌以新皆凝眉不語,風青聳了聳肩,左看看,右看看,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向後跳開一步,道:“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你們繼續!”
林安回過神來,剛想攔他,風青已經颠颠跑遠,鞋底在雨水中濺起一圈圈漣漪。
林安隻得無奈收了聲,原本已經過去的尴尬,又被風青這一言一行勾起了幾分。
陌以新已将短刀收回,自然而然地擡起手,從林安手中接過傘柄,又向林安這邊偏了偏,輕咳一聲:“這雨已經下了幾日,看天色,明日便會放晴。”
如此一本正經的轉移話題令林安也無言以對,便隻點了點頭。
兩人合撐一傘,并肩而行,陌以新披風領上長長的狐毛随着步伐有一搭沒一搭蹭在林安臉頰。
林安飛快地側頭望了一眼,隻見眉目俊朗的男子神色從容,天青色的披風愈發襯得人清冷矜貴,在雨中亦是不染纖塵。
他修長的手指一絲不苟地握着傘柄,形成流暢好看的弧度。傘柄不動聲色地傾斜着,好似天平倒向一方。
雨仍舊下着,天空卻已不似先前那般壓得低沉,雲縫中透出幾縷稀薄的亮光,烏雲盡頭被風吹出一角淺藍,像是為這幾日雨水掀起了退場的帷幔——果然快要放晴了。
兇器已經找到,案件似乎也當了結。
宇文濤如釋重負,張羅着為陌以新與府衙一幹人等備好了幾桌晚宴,帶着關山院所有成員誠心賠罪,為陌以新餞行。
晚飯開始時,淅淅瀝瀝的雨已然徹底停了。前廳雖齊聚了院中所有人,氣氛卻始終有些冷清。
林安在幾桌席面之間環視,已經能認出幾個略微熟悉的面孔,有昨日到亭中提供線索的王蕙雲,還有鄭白晴生前最好的朋友任一巧。
對于這個為鄭白晴抱不平的女子,林安頗有印象,便多留意了幾眼。隻見她神色極為憔悴,比宇文雅山也好不了幾分,昨日她痛哭過,此時仍舊雙目泛紅,恐怕今日又哭過幾回。
這雙泛着水光的眸子不經意望向宇文雅山的方向,含着一絲若有似無的怨怼,又很快轉開視線。
林安不由搖了搖頭。昨日問話時便可看出,任一巧對宇文班主十分恭敬,可為了多年的好友,她仍然頂撞甚至是指責了宇文雅山這個少班主,實在是一個重情重義的女子。
陌以新正在看林安,順着她的視線望了一眼,随即收回目光,停頓片刻道:“對了安兒,下午你說,想去後門那邊做什麼來着?”
林安嘴角抽了抽,對于“安兒”這個稱呼心情頗為複雜。
從丞相府,到琵琶院,再到右廷獄門口“偶遇”林初,林安已經有了一種自覺,陌以新一旦喚她“安兒”,便是要忽悠人的時候了。
林安想了想,雖看不透他此時的意圖,卻回想起下午他本也要去鄭白晴墓地,中途遇見自己才一同折了回來,于是點點頭道:“我是想去鄭白晴的墓地看看,畢竟,她雖曾有害人之心,終究卻是個可憐人。”
陌以新便又轉向宇文濤,道:“既然林姑娘有心,我們走前便去看看吧。”
宇文濤自是忙不疊應下。
待一群人吃完晚飯,天色已徹底黑了。宇文濤本是要帶關山院衆人送陌大人啟程,此時便一起陪同前往墓地。
雨後的空氣仍有些潮濕,到夜裡則更加陰冷,一衆人卻不敢有半句怨言。
樹林環繞中,立着一座新墳。
陌以新沉默不語,隻垂眸望着地面,仿佛有片刻失神。
林安順着他的視線看去,隻見雨後的泥土顔色深得發黑,濕濕軟軟,上面落着稀稀疏疏的幾片落葉,并沒有什麼不尋常。
林安正思量着,陌以新已擡起頭,轉過身,一字一句道:“風樓,掘墳開棺。”
“什麼!”衆人盡皆大驚,不明白怎麼好端端的,這位府尹大人忽然就要做出此等駭人之事。
風樓卻無二話,帶着幾個衙差,上來便要動手。
“且慢——”人群中傳來一聲驚呼,卻是一男一女異口同聲,正是宇文雅山和任一巧。
陌以新将視線在二人之間一掃,隻見宇文雅山面上痛色愈盛,啞聲道:“大人,白晴已經……為何要讓她在死後還不得安甯?”
宇文濤忙上前将他拉住,用力扯了一把,小聲道:“大人自然有大人的道理,休要多言!”
宇文雅山還未答話,任一巧已經無視了班主的态度,凄切道:“大人,請讓白晴入土為安吧!”
陌以新眸中閃着比月色還要清冷的光點,淡淡道:“風樓,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