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雲宓因為仲卿的話徹底斷了理智,就在她尖叫的時候已經有宮中侍衛押着她朝秋水殿外拖去。
雲宓拼命搖頭和掙紮,涕淚橫流,口齒不清地辯解着:“我說的都是真的,父皇!您要相信我啊父皇!是雲绡,是雲绡殺了周泉禮,雲绡一定還在宮中,她一定還在!”
暴雨之夜,雲宓本就穿得單薄,冰冷的雨水淋在她的身上,這樣的寒冷突然讓她清醒了一瞬。她想起了雲绡的身份,陡然拔高聲音尖叫道:“一定是她,一定是她用了什麼妖法!她是曦族人,曦族人擅符咒!父皇,父皇——”
隻是說這些話時侍衛已經将她拖遠,再凄厲的自證也無法穿透暴雨與雷鳴的聲音傳入秋水殿,更别說她所言毫無邏輯,哪怕是聽到這些話的宮中侍衛也隻覺得她是在發瘋,胡言亂語。
雲宓的身上滿是鮮血,可輕薄的紗衣被雨水浸透遮不住她曼妙的身形,那些拖拽着她的侍衛已經料定了她的下場,對她毫無憐惜。
雲宓赤着的雙腳在地上拖出血痕與傷口,她披頭散發,閃電落下的時候照亮在她猙獰的五官上,濕漉的發絲如同蜿蜒的黑蛇,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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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隆——
雷鳴聲持續,雨越來越大,就像天漏了個巨大的豁口。
神霄塔,飛檐之下。
雲绡站在勉強能夠遮風避雨的地方,擡起頭看向偶爾劃破天際的藍紫色雷霆,心裡算着時間,知道這個時候雲宓一定百口莫辯,被晨妃送出宮讓逍遙王府的人洩憤去了。
鐘離湛見她站在檐下,身邊一盞已然滅去的燈被雨水打得透濕,夜風吹動着雨水其實也淋到了雲绡的衣袂上,她沒有躲避,甚至饒有興趣地擡起手接上幾點雨水,握住,松開,再握住,再松開。
雲绡在鐘離湛的眼底,仍然是個謎團。
每當他覺得他好似已經足夠了解了她之後,她總會露出另外一面讓他驚訝。
好比她在禁地之底對他表現出的堅韌,後又對林勳和大皇子等人無辜示弱。
好比她朝雲宓伶牙俐齒地唇齒相譏,卻會在背着人的時候隐忍落淚訴說不公。
好比她能面不改色地謊話連篇,好比她隻要動動嘴就能将厭惡之人耍得團團轉。
好比……她在他面前适當露出的一些脆弱,激起他心中憐憫,像是對他敬仰,在他面前毫無心眼,可轉頭來瞞着他,悶聲幹了這麼大一件事。
周泉禮是雲绡殺的。
鐘離湛知道是她親自動的手,因為她在匆匆趕回來的時候臉上還有一滴沒能來得及擦去的血珠,那滴血被他抹了去。
那滴血不知是否因為沾染了她的溫度,還是因為他驟然發現自己被诓騙的事實,所以尤為滾燙,燙得他到現在都忍不住摩梭指尖。
“你比我想的更聰明。”
這麼長時間,足夠鐘離湛想明白她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雲绡其實在賭,她的心情雖然因為殺了周泉禮而歡樂,卻并不輕松,畢竟在她的料想之中自己不會這麼快敗露。
不僅被鐘離湛發現了她離開神霄塔,甚至還被他察覺到了一滴沒處理幹淨的血,要這個時候她還在他面前裝單純無辜那就實在說不過去了,畢竟鐘離湛也不是傻子。
所以雲绡隻能以沉默應對,想看她和鐘離湛之間究竟是誰更先沉不住氣,誰先開口,後發聲的便占據了主導位,因為如何回答都取決于她。
雲绡的耐心很足,心也夠穩,但在鐘離湛那雙帶着幾分邪性的狐狸眼的注視下仍然禁不住緊張地想要握住雨水,靠着那些許冰冷來緩解自己焦灼的内心。
好在她賭赢了,這些天的相處讓雲绡知道,鐘離湛并非史冊記載的那樣血腥暴戾,甚至是有些好騙的。
令她驚喜的是,他開口的第一句話不是質問與責怪,也沒太多失望的情緒,反而有些疑惑,但也有些疏離。
被騙的人,總會有幾分防備心,但隻要骨劍還在她的身上,她總能将他的心防再度瓦解。
雲绡嗯了聲:“我過目不忘,天資聰穎。”
鐘離湛見她居然還應下來了,氣笑地嗤了一聲,又問:“所以,你從一開始就會六丁六甲符?”
雲绡搖頭:“不,在遇見曦帝之前,我從未正式接觸過六丁六甲符。”
鐘離湛的眼底閃過意外:“那神行符,是你自己摸索出來的?”
雲绡終于轉身朝鐘離湛看去,她的臉仍然清麗,那雙眼睛也很純澈,沒有被人拆穿而暴露本性的猖狂或陰狠,又或者……她的本性就是如此幹淨。
那雙幹淨的眼底,似乎有些高興。
“曦帝真的很聰明,隻一眼就猜出了我是怎麼殺人的了。”雲绡抿嘴笑了笑:“我從您這裡學來了隐身符,化形符,猜到了六丁六甲符的符文如同在符紙上設陣,隻要套用其陣,寫好時辰,再請值日神相助,應當就能成。”
她說的應當,是三成把握。
雲绡知道如若沒有足夠的力量,未必能催動符紙,可她還了解過一些旁門左道,所以加上了自己的血,把握就翻倍了。
畢竟她是曦族人,她的身上有曦族的血脈。
對于曦族而言,對符咒的了解和運用應當是與生俱來,隻是曦族被詛咒,時間沖淡了天道賜予他們的天賦,卻不代表他們血脈中的力量也随之消失。
雲绡用過自己的血很多回,蠻好用的。
從隐身符上應驗畫符有用,她就更加笃定,今晚是殺死周泉禮最好的時機。
雲绡用一個很好的理由暫且牽制住了鐘離湛,讓他沉浸在史冊中對他的記載裡,她則找個偏僻的角落,解開衣衫将骨劍取出,放置書架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