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伴随着雲绡的身影忽至,将她襯成了攝人心魄的鬼魅,雷電的光芒閃過,雲宓再一次看見了那樣一雙眼。
驚恐的尖叫聲響起,可不論她如何尖叫都沒有人沖進來,而她的驚叫聲也被淹沒在雷聲中。
雲宓叫了一會兒便安靜下來了,尤其是在看見雲绡顯然有些厭煩她吵鬧的目光下,她周身的血液忽而發冷,像是凝固住了一樣。
她沒想過,雲绡會比逍遙王來得更快。
雲宓無法為自己辯解,她在雲绡的面前簡直無所遁形,好像她所有的計劃,所有的目的都被雲绡洞悉,而她最終隻能走入對方布置的死局。
她沒有雲绡聰明。
失敗者,唯有以示弱求得自保。
雲宓還想着拉雲绡一起下地獄,哪怕是拖延時間等到逍遙王将雲绡抓個現形,又或是求得雲绡幾分心軟願意暫且放過她……即便這個可能微乎其微。
但雲宓還是求饒了:“雲绡,我不想害你的,我隻是太害怕了……你仔細想想,我們同病相憐,我也曾真的将你當成我的妹妹,我深知皇宮生存不易,若不是被恐懼蒙蔽,我、我也不知我為何能狠下心腸,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雲绡看着忍不住瑟瑟發抖的雲宓,其實關于她過去和雲宓短暫和諧的相處已經想不起什麼來了,此刻回憶起的更多是被雲宓有意無意造成的迫害。
什麼同病相憐,她們從來都不一樣。
不過想起身後還有個殺神在,雲绡總得陪着雲宓演一演。
“我給過你機會的。”雲绡道:“你和她們也一起欺負我的時候,我沒有反抗,因為我知道你是迫不得已。”
雲宓見她果然在思憶過去,忍不住附和:“我就是迫不得已,若我不那樣做,他們也會欺淩我!”
“後來我發現你親眼看着你母親的死而無動于衷,我也沒打算拆穿你,畢竟我知道她不是一個好母親,否則也不會讓你總餓着肚子一個人躲起來哭。”
想起那些,雲宓忍不住落淚。
她明明回憶了一遍她和雲绡的過去,可被雲绡這樣提起時還是會心酸,就像這一瞬回到了過去。事實上仔細想來,她這輩子過得最輕松的時刻,也許就是她和雲绡坐在假山後頭發呆的時候。
“你變本加厲地欺負我,你仗着有人為你撐腰,仗着晨妃還算受寵,做的比那些已經長大的皇子公主們都有過之而無不及。”雲绡嗤笑:“你猜,我是如何知道你是旖族的身份的?”
提到旖族,雲宓才從回憶中回到冰冷的現實。
“因為張悅之死。”
張悅,就是那個皇子身邊的伴讀,唯雲宓馬首是瞻的蠢貨。
雲绡道:“張悅心儀你,他成了你的走狗,替你做盡壞事,可他總會暴露……我發現他越不順,你就越順,而他死了之後,你居然能被顯帝誇獎,從而得到晨妃的喜愛,那個時候我就确定你是旖族的。”
鐘離湛在知道雲宓是旖族時也沒忍住将目光落在那如同菟絲花一樣的少女身上。
旖族的女子與生俱來便是命裡帶咒,一旦被人憐憫,她們就會像菟絲花一樣纏上去,吸食對方的運道,此消彼長。
菟絲花雖是寄居植,最終卻能吸幹寄居體的養分,自己燦爛綻放。
旖族的女子亦是如此。
人一旦心生憐憫,就會由憐生愛,一旦愛上旖族女子,便會為其癡狂,而被愛之人汲取着對方的運道而生。
愛人者死,被愛者便盛。
所以很早以前,早在鐘離湛還活着的時候,他瘋了的那段時間裡便下了個旨意,旖族不可生女,隻能生男。
所有旖族在生産之前可以去官衙以符咒窺看男女,為男者留,為女者賜藥。
而旖族的男子隻能與它族女子成婚,久而久之,旖族漸少,旖族的女子也幾乎消失了。
至少在鐘離湛的記憶裡,當時照國的旖族女子便少之又少。
鐘離湛突然想明白,為何雲绡會說即便沒有他教她六丁六甲符,她的目的也能達成,因為周泉禮向雲宓下了反咒。
反咒,是施咒者自保的手段,施加咒語的對象若沒有用咒害他的意思,那反咒便無效。
可雲宓是旖族女子,生來帶咒,周泉禮愛她,他已然成了她攀附吸食的寄居體。
周泉禮施以反咒,雲宓隻會越來越不順,心性也随之越來越不穩,她想要的目的一樣也未達成之下,隻能走入雲绡給她設下的狗急跳牆這一條死路上。
“哪怕我知道你是旖族的,可我仍然沒有暴露你,加害你的意思。”雲绡歎了口氣,像是忍無可忍道:“可你怎麼能殺了阿青?你明明知道阿青對我有多重要,你不僅殺了阿青,還讓你身邊的走狗将阿青的屍體扔到我的面前嘲笑我。”
雲宓震驚不已,她不明白為何雲绡說了那麼多,竟會扯到阿青的身上。
她道:“可阿青——”
她的話沒能說完,雲绡便用一截折斷滿是尖木的凳子腿,刺穿了雲宓的胸膛。
鐘離湛雙眸微瞪,驚訝于雲绡的果決。
他還以為雲绡和雲宓說了這麼久的話,提起過去舊事,最終會手下留情,卻沒想到她把人說殺也就殺了。
雲宓滿眼地不可置信,她面對着近在咫尺的雲绡的臉,明明看見雲绡在笑,可雲绡的聲音卻像是在哭。
“阿青是我唯一的朋友,你們都欺負我,隻有她陪着我,你們還要将她殺了……”
雲宓沒能立刻死透,沙啞的聲音恐懼道:“可、可阿青隻是,隻是——”
尖銳刺得更深,打斷了雲宓的聲音,雲绡聽着雲宓呵哧呵哧的喘息,眼底露出幾分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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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青隻是一隻貓。
這句話,雲宓終究沒能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