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一身雪白亵衣橫躺在床榻之上,胸口處是一個觸目驚心的血紅窟窿,碗口大小,自窟窿處湧出的血直淌到地上,還在滴答飛濺。
绮兒雙手捂住嘴巴,眼淚湧了出來,轉身退出房間,朝最近的侯府側門瘋狂奔去,一路上她碰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有的驚叫,有的發抖,更多的則變為屍體躺在了地上,其中一具屍體在她驚慌奔走時将她絆倒,爬起來一看才發現那具絆倒她的屍體正是剛剛和自己一起躲避的一個姐妹,她全身發顫,眼淚直掉,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繼續前行。
那段往日信步慢行轉眼就到的路程,此刻竟會這般無限漫長。
終于奔到側門,卻發現大門緊閉,她毫不猶豫地沖了過去,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狠狠彈回,原來門上已被那魔女設了法,誰都别逃開,绮兒重重地摔倒在地,額間流出鮮血,直流到眼角,順着睫毛滴了下來,她想要哭卻不能,擡手抹去眼上的血,收回的手指停在半空,頓時,腦子裡靈光一閃,決定賭一把。
她把心一橫,就近找了個屍體堆,擡起屍體,将自己的身體卧倒在屍體堆下,血泊之上。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是怎麼度過那段煎熬的時間的,當那黑衣女子在上空巡視的時候,她拼命地壓抑着自己的呼吸,雙手握拳,指甲深深地掐進了手心的肉裡,可神經緊繃到極緻的她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好在黑衣女子在侯府檢查完一圈後終于離開,在确定黑衣女子離開後,她方才大口大口喘着氣,從屍體堆中坐起,這時她才感覺到手掌間傳來的疼痛。
最後,她發了瘋似的逃出了侯府,逃出這噩夢般的人間地獄。
“然後,就被我看見了嘛。”流浪漢接話道。
绮兒講完,眼中的恐懼仍在。
“趙嫣是怎麼死的?”慕西月問道。
绮兒一驚,抿着嘴巴猶豫起來。
“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如果你想要得到保護的話。”
绮兒最終在幾人的注視下開了口:“她是自殺的……”
绮兒講自己所知道的講了出來。
趙嫣是安平侯趙謙的妾室柳莞兒所生,也是侯府不受待見的大小姐。
趙嫣十歲那年,安平侯因公離世,柳莞兒母女失去了在侯府的唯一庇護,處境日漸艱難。在趙謙之妻裴敏的帶頭欺壓下,母女倆最終淪落到侯府的下人都可以随意捉弄欺辱的地步。
而裴敏之所以敢這般肆無忌憚,也與侯府老夫人對柳莞兒母女不聞不問漠不關心的态度有關。一則這裴敏本是老夫人娘家之人,是老夫人的兄長裴将軍之女,自小就受兩家寵愛。二則老夫人向來嫌棄柳莞兒出身貧賤,又因為她,自己一向體貼孝順的兒子曾多次頂撞、忤逆自己。因此,老夫人對柳莞兒的厭惡亦是由來已久。
趙謙死後不久,柳莞兒便因一次與家仆的單獨接觸,被指控為失節,柳莞兒在家法伺候中險些被要去半條性命,之後淪為侯府下人,每日送到柳莞兒面前的碗筷、衣物堆積如山,加之之前那次嚴刑逼供,柳莞兒終于病倒,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便離開了人世。
柳莞兒走後,趙嫣越發孤僻,幾乎不與府裡任何人來往,守在母親生前住過的一方天地裡,默默地忍受着那些不請自來的惡意,艱難地成長起來。
十七歲那年,趙嫣曾在妹妹趙媛——裴敏所生——的逼迫下,代替她去與鎮南侯的世子見面。
也是因此這次赴會,趙嫣結實了與世子同行的徐行,慢慢地兩人互生情意。直至徐行正式向侯府提親,趙媛才知道徐行就是那個曾與自己有一面之緣,并讓自己魂牽夢繞一年多的男子。
此後,趙媛為了奪回所愛,開始插足并破壞趙嫣和徐行的感情,但無論她怎麼使盡手段,徐行的心裡卻始終隻容得下趙嫣一人。
趙媛本就對這位從小就獨占父親寵愛的姐姐恨之入骨,如今眼看她又要奪走自己心上人,她怎能讓她如願。于是,趙嫣在侯府的生活變得更加艱難,最後不堪忍受的趙嫣終于在一個夜晚逃了出去。
半年後,侯府的人再次找到趙嫣,将她帶回,此時的趙嫣已有了身孕。
緊接着,便傳來徐行拒絕入贅侯府,拒絕娶侯府二小姐為妻的消息。這之後,徐行考場舞弊之事被人揭發,此後被打入大牢,不久,又傳來畏罪自盡于獄中的消息。
當趙嫣得知徐行去世的消息後,開始了瘋狂的反抗,誓要豁出性命為徐家人讨回公道,在一次與家丁的推搡中不幸流産,當晚,趙嫣自盡身亡。
故事講完,聽故事的人陷入久久的沉默。
趙嫣的遭遇讓人揪心,身為除魔人的慕西月,卻不是第一次聽到類似的背後故事,她也曾不止一次對那些怨靈生出憐憫、共情,甚至對自己的一直以來的使命和心願産生過動搖,但最終仍是這支離破碎的世界和鮮血淋漓的現實讓她的理智回歸。
如果這世間的罪與罰都能如此肆意施行的話,那麼那些無辜死去的人,那些罪不至此的人又該向誰去讨回公道呢?這世間的安甯與美好又要拿什麼來保障呢?
想明白這一層,她再不曾動搖。
送走流浪漢并安頓好绮兒後,慕西月回到房間,從懷中掏出一條雪白絲帶向空中一抛,絲帶如書卷般在空中展開。
閉上眼,雙手結印,暗頌傳送咒,阿嫣的畫像開始呈現在“書卷”上,接着,相關情報也以文字形式顯示其上。
下一瞬,活動在洛水郡周邊各地的崇吾門生紛紛先後感受到了身上絲帶的異動,他們可再将此情報繼續向四方擴散,這樣一來,即使阿嫣逃出洛水郡,也逃不出崇吾門人的天羅地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