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巨樹上的他,屏聲靜氣,不敢發出一絲響動。
過了很久很久,她的喉嚨再發不出一點聲音,眼淚也已流幹,她整個人又呆滞起來,恍恍惚惚狀走到湖邊,坐在岸上,盯着那汪湖水,看了許久,似乎下定決心般,閉上眼睛,腦袋和身體便向湖面栽進去。
他大驚,啟動傳音術:慕西月!你在幹什麼?有什麼事情值得你這般?你想過你的家人沒有?你來崇吾門的初衷呢?
貼在湖面的腦袋猛地擡起,雙目圓睜,她再次掩面而泣……
“走了。”
幾根手指在他身上撞了兩下,墨玉一驚,思緒被打斷。
慕西月問:“你走不走?”
墨玉這才意識到尺素已不在身邊,擡眼便看見尺素正在朝别的人群裡鑽,他連連答應:“走走走。”
兩人便一前一後跟上那道四處亂竄的倩影。
慕西月隻覺身後的人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真是莫名其妙。
路過一個賣頭飾的小販,攤主見尺素朝他那貨架上看了兩眼,便逮住尺素一頓狂誇,小姐花容月貌啦,天女下凡啦,好詞說盡,最後說怕是連那琉璃閣的花魁見了都要羞紅了臉。
誇得尺素一愣一愣的,看來不挑兩件走是脫不了身了。
她從貨架上揀出一支金色雕花發簪,轉身向後,将發簪放于發間,眼眸發亮,問:“好看嗎?”
“好看。”兩個聲音重疊而出。
尺素一怔,羞紅了臉,這才意識道,在墨玉的前方一點還站着一個慕西月,而她詢問的目光卻是越過了慕西月向着墨玉。
而慕西月反應過來時,也因會錯了意,而暗自尴尬。
六目交錯,三人都有些不自在地把頭偏了偏。
尺素幹脆埋頭于那流光溢彩的貨架,以此平複那險些暴露的心緒。
這時,攤主已注意到一側的慕西月,眼睛又是一亮,走向她便是噼裡啪啦一頓馬屁輸出,隻欲把慕西月往貨架上引。
豈知慕西月卻完全不吃這一套,隻是搖頭,任由攤主這邊馬屁吹得喉嚨冒煙,她硬是一點面子不給,腳下亦不曾挪動分毫。老闆隻能鼓着個臉遺憾轉身,又去找尺素,期望能把在這位無情冷美人處耗損的精力能在那位好說話一些的美人處得到補償。
看了一夥兒,尺素猶豫片刻,走了過來:“西月,你也過來看看嘛,閑着也是閑着。”說話間她嘗試拉起慕西月往那貨架走去。
慕西月一頓,有些意外,卻任由尺素拉着自己走了過去。手心傳來的柔軟和溫暖,奇妙而久違。
“墨玉,你也過來,給點意見。”尺素笑着招手。
墨玉瞅了眼慕西月,後者卻未擡眼看他,他笑了笑,回了句“好嘞”,小跑過來。
纖纖玉手在琳琅滿目的頭飾間穿梭,最後,落在一隻白玉嵌珠翠玉簪上。簪體剔透,光滑如鏡,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尺素托起那簪子,問:“這支如何?”
攤主眼睛泛起光彩,贊不絕口:“要說姑娘眼光就是好呢!這支簪子可不一般,這是小的昨日剛從老簪工喬師傅那裡得到的。這喬師傅做的簪子本是專供宮裡的貴人們的,多少大戶人家的小姐想要都排不上号呢。要不是他跟我打賭輸了,我也沒這福分呢。”
他再次轉向慕西月:“小姐,您試戴一下?”
在尺素、墨玉幾人熱切的目光下,慕西月點了點頭,接過那隻玉簪,反手往後腦勺一插,晶瑩簪柄穿過烏雲般發髻,又添一份光彩,高貴而典雅。美中不足的是,那原本梳理齊整的發髻被慕西月滑落的手掌蹭亂了幾縷。尺素、墨玉都看在眼裡。
“亂了。”尺素道。
“嗯?”慕西月不明所以。
“頭發亂了。”尺素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腦後示意。
“有鏡子嗎?”慕西月問攤主。
“有有有!”攤主轉身去儲物籃裡翻找,找出一面帶柄的銅鏡,在慕西月面前舉了起來。
慕西月微微低下身,側了側腦袋,果見幾絲亂發掉在發間。她皺了皺眉,在這人流往來的大街,梳理着實有些不便。況且,對面攤主舉個鏡子也舉得她窩火,她頭低一點,人家鏡子便跟着低一點,她往左湊個正中,人家也往同一個方向移,雖不是有意,但結果就是不讓你如意,慕西月吸一口氣呼出:“老伯,您舉高點,然後别跟着動行嗎?”
攤主賠一臉笑,結果卻依舊配合得很不順利,就在慕西月打算放棄的時候,尺素走到慕西月身後接過那如瀑青絲:“我來幫你。”
她又從攤主那裡拿走鏡子,招呼墨玉:“墨玉,你拿着。”
墨玉走了過來,雙手持着鏡子,立在慕西月面前,不過一臂的距離。
慕西月看向銅鏡,鏡中現出自己的臉,身後的尺素在梳理着她的頭發。
“西月,頭仰一點點。”尺素踮了踮腳道。
慕西月微一擡頭,便對上墨玉的臉,唇色淺淡,唇形如刻,鼻挺如峰,下颌線流暢而分明,沒一處不是完美得不像話,再撞上他的眸子,那雙眸似乎被這意外的視線驚擾到般,現出一絲慌亂。
她忙移開眼,暗自捋了心神。她承認,墨玉長得确實好看,勝過她那漂亮的弟弟。但是,她才不會被男人的臭皮囊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