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昭下垂的手指小幅度地顫了一下。
蕭散、梨落明顯感受到一股凜冽的寒氣。
“無人,能擋我大業。”靈昭沉聲開口,每個字都仿佛從冰窖裡蹦出來的一樣,帶着滲人的寒意。
“主上英明!”
“主上英明!”
二侍者齊喚,各自的眉眼都舒展開來,就好像很欣慰他們英明神武的主上終于回歸了一樣。
“蕭寒。”
“在!”
“崇吾的兩位公子如今都入住黑水,我們的人是不是該禮尚往來?”靈昭意有所指道。
蕭寒眼珠子一轉,有些訝異,但立刻領命:“屬下明白!”
這是讓他們打入崇吾内部的意思。
他家主上說的不鹹不淡,這卻是一項兇險異常的任務。
五百年來莫說打入崇吾,他們甚至不曾冒險靠近那塊土地。此前,他們的主上對崇吾的态度向來都是,不主動招惹,但若是對方擋路,那便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絕不留情。
這在他們做下屬的看來,他們的主上對崇吾門已經是包容了。不過,如今看來,他們的主上不打算繼續容忍崇吾跟他們作對了。
這,也是好事。
“退下吧。”靈昭道。
“是!”
“是!”
淡淡的月光透窗而入,照着榻上那如畫般的容顔,細密如羽的長睫下垂着,跟着呼吸微微起伏,睫尾微微翹起,映照着如水的月光,更添絲絲清輝。
沉睡着的女子柔和、靜谧、美好,清麗如月,皎潔似那茫茫夜色中靜默綻放的一朵昙花。
一隻晶瑩如雪的手從黑暗中伸了出來,襯着月色更添森冷寒氣,随着那隻手帶出來的是如案的身影,漸漸地五根修長如玉的手指向着沉睡中人白皙的脖頸靠近,在快要觸到她脖間肌膚的刹那頓住。
靈昭注視着那張無知無覺的臉,彎曲的手指微微顫動。
或許,不必讓她感受到痛苦。
那潔白手指回收,手掌翻起,掌心聚起一點淡淡的黑氣,隻要将它推入她的腦門,她不用出血,就可以在無知無覺的安睡中死去。
不會感到一點痛苦。
當他眸光一凝,推着這點黑氣對準她腦門的時候,忽地,女子額間微微顫了一下,他頓住,隻聽女子發出夢呓:“阿炎。”
靈昭渾身一僵,如觸電般,匆匆忙忙将那手間那團黑氣收了,一張臉慘白似那地府無常,寫滿了驚愕與慌張,他以手堵住自己呼吸,似乎在拼命控制着自己以防弄出動靜來,他的額間早已冷汗淋漓。
他用力地眨眨眼,好讓自己眼前的視線不再模糊,濕潤的眸子緊盯着床上的女子,直至女子的眉眼慢慢舒緩開來。他才跟着松了口氣。
滿臉的自責,讓他的臉色看起來比那苦瓜還苦。
不知過了多久,女子好像不再做不好的夢了。
他無聲息地退出,旋即,女子的房門在他身後無聲息地合上。
直至那門外的動靜完全消失,床上的人才緩緩睜開了眼。蘆花被下藏着的是一雙因持久用力而至痙攣的手,身側的褥子留下兩處被抓成小山的褶子。
次日,慕西月和靈昭在一家人的目送下離開。
路上,慕西月走在前頭,靈昭一襲黑袍走在身後,兩人隔了一段距離。
慕西月頓住身形,問:“靈昭公子要去哪?”
身後跟行之人止了步子,看着前方那道英挺卻又略顯孤獨的身姿,一時想不出措辭。
慕西月倏然轉身,主動道:“我去江洲,你呢?”
靈昭神色微滞,開口道:“我也……正好要去江洲一趟。”
“是麼,那巧了!我打算回家一趟,你呢?”
靈昭擡眸看她,似對她突然的這點熱情有些訝異,但他很快便以微笑掩蓋,不動聲色答道:“江洲城中有幾分産業,前去查看一二。”
“江洲哪裡?”慕西月盯着他的臉問,将他的神色全部掃進眼底。
“都城,白鳳郡。”靈昭微微垂眸,雙眼看着地上的驿道,并不看她。
“真巧!白鳳郡是我的家鄉,一起?”說完,目光看着他,等他回應。
靈昭擡眸,觸到她臉上那抹明媚,迎着午前的清朗日光,越發顯得柔和、燦然,多看了幾眼,他不由得癡了三分,薄唇輕啟,下意識道出一個“好”字。
慕西月抿唇一笑,溫聲催促:“快來。”
靈昭一陣晃神後,小跑着趕了上去。
直等到靈昭走至身邊,慕西月才再次向前邁開步子,邊走邊問:“靈昭,你是哪裡人?”
靈昭一滞,自然注意到了,她已将“靈昭公子”四字換成了“靈昭”,隻是,她的臉上神色自若,似乎本人并未注意到這一切換。
“幽洲龍川郡,”靈昭答,又自嘲般笑了一下,“偏遠小地方,不知慕姑娘可曾聽過?”
慕西月拿眼角餘光掃了他一眼,掃到那刀裁般的下颌,仍有些冷酷,她語氣一揚,道:“自然聽過,如今雖沒落了些,五百年前可是這天下人仰望的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