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外的神域凄寂、森寒。
然而實際上,此刻的塔内,喊叫不絕,慘絕人寰。
慕西月自然不會知道十七道魔戒的真實。更無從知道,此時,第七層戒塔中的女子正在為層在地牢裡對她抽打了五鞭付出怎樣的代價。
那是兩座并排的巨大的鼎,一座裝滿翻滾的熔岩,一座裝着千年玄冰。梨落的魂魄先是被熔岩融化為漿,再通過相連裝置,在玄冰裡凝固、重聚,周而複始,直至,那痛喊聲震破上一層的結界,懲罰便上一個階段。
會死嗎?
不會。
一切皆是虛幻,唯有那躺在最底層軀體和靈魂上所遭受的痛感才是真實。
戒塔的守塔人習慣用術法封住聽覺,按流程操作。他不會允許任何被懲戒者在這裡死掉。至于他們出了這戒塔會不會選擇活下去,又能否被允許活下去,那都是上面的人說了算。
慕西月的視線很快便從那遠方的戒塔收回,看着這裡的草木磚瓦,皆是黑灰色,都透着侵肌入骨的冷,她問:“靈昭,魔族一直生活在這裡嗎?”
“不是。”
“那魔族都生活在這裡嗎?”
“不是。”
“那為何……”
為何你們把老巢築在這裡?築在這樣一個,荒涼、凄寒,都陽光都放棄的地方。在想到這裡的時候,她心中似乎有了答案,便住了口。
是啊,若有選擇,誰會選擇這裡。
“不是所有魔族都能進來。”
慕西月面露疑惑。
“魔族也分強弱等級。”
慕西月明白了,為何崇吾與魔族鬥了半個世紀,仍找不到這老巢所在?
他們此前接觸的不過是排出在權力中心的低級小魔罷了。而真正的大魔,在陰謀未暴露前,一直藏在背後,直到三國王室幾乎同時失蹤,魔族陰謀暴露。魔族加快了行動,天魔五侍,甚至魔帝靈昭都不再隐藏。
“你們要集齊四王血脈,攻破王宮結界是嗎?”慕西月直問。
“嗯。”靈昭也答得幹脆。
“要如何才肯停下來?”
靈昭眸光忽沉,語氣重新寒若玄冰:“沒有可能。這樣的話,你不必再問。”
那樣決絕冰冷的話,讓慕西月心中一寒。但她仍不肯放棄,便是拼死也想一試:“可是,你也愛過這人間不是嗎?你也曾為人類不是嗎?還有你的妻子小辭不也曾是人類嗎?還有你的孩子,你為什麼一定要……”
“住口!”靈昭顫聲吼,眸底的怒火近乎燎原,手指死死地掐住了慕西月的脖子,“你以為你是誰?你知道什麼?你也配替提我的妻兒,配叫她的名字?!你不過是我找的替身罷了。若你擺不正自己的位置,你這個替身,我可以不要。”
巨大的窒息将慕西月所有能發出的音節掐滅,她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這一刻,她是真的相信,靈昭想殺了她,她眼中蓄滿了淚,阖上了眼,等待着死亡的到來。
畢竟,在這片領域,已無人會來救她。
“主上!”一道男聲忽然傳來。
“說!”
蕭寒躬身,似有顧慮,看了看那被掐到要斷氣的女子,又看了眼自己主上,後者給了他一個淩厲的目光。
蕭寒不敢猶豫,便道:“得手了,在帶回來的路上。”
一聽這話,那掐着慕西月脖頸的五指瞬間一松。慕西月隻覺天旋地轉,跌跌撞撞着後退幾步,同時氣喘如牛。
“你去接應。”
“是!”
就在兩人談話的當兒,一陣風如光影掠過,白光一閃,兩人蓦地轉身。
便見身後,一柄淩厲絕倫的寶劍直抵慕西月胸口。而慕西月則正微曲着身子,似整個人都還未從那場窒息中緩過來,眼下殺機又至,她訝然擡頭看着握劍之人。
握劍的,正是崇吾的二殿下,墨楚。
而那柄寶劍,劍身如銀似月,每一縷光澤,似乎都帶着切人骨肉的淩厲。
正是崇吾的至尊寶劍,吾心。
此刻,崇吾的至尊寶劍吾心正被崇吾的二殿下握着。
然而,慕西月并不是吾心,她隻是震驚地看着墨楚的臉:“墨楚!你為何……會在這裡?”
少年的眼神變了,比之之前的陰翳、内斂,現在卻是狠戾、張狂,這樣的眼神,甚至與魔并無二緻,連他之前慣常的淡色錦衣也換做了如墨黑衣,與這黑水神域的其他魔族一個款式。
這還是自那村莊一戰,她負傷之後,她第一次見他,這期間發生了很多事情,她都未知。
“你不也在這裡?”少年冷哼一聲,便轉向魔帝靈昭,喊道,“墨楚想用她一命換個自由身。”
“大膽!”蕭寒高喝,眼中怒火翻騰。
靈昭卻神色不改,立在原地,隻是他身上散發的寒涼似氣流般無聲蔓延,割人肌膚,沁入骨髓。
時間似乎靜止了般緩慢,靈昭的唇角微勾,勾出一個令人生寒的輕慢淺笑,“你在威脅我?”
成魔近五百年,敢威脅他的這還是第一人。
簡直不知死活。
墨楚的臉煞白,魔帝隻要站在那淡淡看着,他便感覺全身血液都涼了下去,那帶給他的威壓與寒意難以描述。但此刻箭在弦上,他沒有退路。便是挑錯了時機,他也得進展下去。他墨楚的路,從來都要自己去鋪。
他聲音恭敬不少:“墨楚并不想威脅主上,您幫我把這招魂血咒和焚髓香解了,我們從此井水不犯河水,您取四國,我做崇吾之主。”
靈昭似覺好笑,輕嗤一聲,“是什麼讓你覺得你有了與我談判的資本?”
他左手拇指下意識地撫上中指上那枚金鑲紅玉的指環,似在安撫着什麼似的,眼神卻看向墨楚,陰涼似霜刀,帶着戲谑,“又是什麼讓你覺得我會在乎這個女人的生死?”
墨楚的臉瞬時灰敗那如一堆燃燼的枯葉,似乎風一吹就要散了似的,呆在原地。
怎麼會?
他失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