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不用裴蘭清開口,陳叔心裡已經挺内疚的。他歎了口氣,自己接送林千願這麼多年,感情不說多麼深厚,好歹也算有點情分。
剛到醫院那會兒,他就後悔了。一直複盤自己開始時的反應,他甚至還以為林小姐有意和小孩計較。
因為她習慣沉默,所以他就習慣認為她沒事。
陳叔不知道怎麼表達出内心想法,突然想到什麼,撓了撓頭,嘀咕道:“我現在就給家裡領導打個電話。她很會熬湯,我讓她給林小姐熬一碗,這樣興許能好得快一點。”
說着說着,陳叔掏出手機,和電話裡的人商量買點什麼食材。
裴蘭清轉過身,外套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響起鬧鐘鈴聲,提示他現在應該打車去車站。
裴蘭清關了鬧鐘,剛進屋的人也在這時走出來,“你為什麼不進來?”
林千願蹦着跳到他身邊,裴蘭清看得眉頭直皺,快幾步走過去。林千願把手搭在他送來的胳膊上,又問了一遍,“你為什麼還不進來?”
她帶有探究眼神地看他,裴蘭清看回去,兩人對視半天,他先笑了,【在看短信。】
“短信?”林千願和他一起進入客廳,“是誰?”她問得自然。
裴蘭清頓了一下,【詐騙短信。】
“哦,”林千願坐到沙發上。
吳媽拿着冰袋過來,見她又走動,她無意責怪,【小小姐,您還是待在這裡不要動比較好。】注意到一邊的裴蘭清,吳媽了然,笑着和他打招呼,“裴老師,您來了啊。”
裴蘭清心不在焉地笑着點頭。
吳媽遞上冰袋,看了看林千願,林千願的注意力全在裴蘭清身上,于是她順着她的目光也看過去,直覺氣氛不對,吳媽放下冰袋,轉身離開客廳。
林千願拿起冰袋,半彎下身,自己給自己消腫。
裴蘭清關注到她這個極其費勁的動作,沉默地走過去,他蹲下身子,從她手裡接過冰袋,幫她舉着。
林千願低頭看他,他也在低着頭。裙子邊緣擦過他的手背,繼而蓋在他的手上,淺藍色與冷白,不知怎麼想的,林千願忽然開口:“我想吃冰淇淋了。”
裴蘭清聞言擡起頭,撞上她的視線。
林千願俯下身,笑着問他,“你呢?”
裴蘭清别開眼,看見茶幾下方的A4紙,抽出一張,借用鉛筆寫道:【天氣涼,不适合吃這些。】
他隻有一隻手可用,A4紙不停地與玻璃桌面摩擦,清秀美觀的字迹變得歪歪扭扭。林千願伸手按住紙,裴蘭清看她一眼,繼續寫道:【而且你胃不好,吃了身體會不舒服。】
“好吧,那我不吃了。”
林千願眉梢微擡,整個人毫無被阻攔的沮喪,反而透露着心情很好的愉悅,反正她也不是要和他說這個。
林千願望進他的眼睛裡,神色專注地問:“你剛才在想什麼?”
她瞳孔顔色淺,認真看着别人的時候總有種别樣的吸引力,清澈明亮,不似于驚鴻一瞥,但也足以令人驚豔。
裴蘭清低下頭,将冰袋換了一個方向,水汽浸濕她的白襪子,上方水珠沿着小腿滾落,他用衣袖不動聲色地将其擦去。
她問他在想什麼?
具體而言,他也說不清。
好像是在想自己現在能否趕上動車,也好像是在慶幸于還好自己沒有提前告訴裴德均回家時間。事情像是在往不可控的方向發展,意料之外的,他卻絲毫不覺得倉促無措。
裴蘭清笑了笑,繼續擦去水珠,【我在想,你會不會感到冷?】
他是無心一說,林千願以為他在重提她的那句疼。有些事情在事後回憶總是尴尬,更别說林千願這個人說翻臉就翻臉。即使此時移動不便,她也不要羞赧無比地待在這裡。
眼見情況不對,裴蘭清及時伸手将人拉住。林千願面色寡淡地掃他一眼,裴蘭清不禁想笑,垂下頭,不敢在她面前露出笑容。
垂眉斂目之間,裴蘭清一臉正色地道:【還疼嗎?】
林千願不說話,盯着他看。
裴蘭清神色微變,硬着頭皮解釋清楚,【我是真心想問你。】
他放下冰袋,低頭細細打量之後,擡眼,長久地注視她,【疼嗎?】
他僅僅是因為關心她才問的,林千願轉移視線,聲音随之視線低下,“有點。”
裴蘭清安撫道:【大概是正常現象,可能需要忍忍,】他站起身,【一次不能敷太久,等會兒再敷下一次。】
吳媽适時從餐廳方向走來,“裴老師,您要離開了嗎?”她試圖挽留他,“吃完午飯再走吧。”
吳媽不經意看一眼林千願,面帶微笑地與裴蘭清道:“飯都做好了。”
裴蘭清想要拒絕,但吳媽沒給他這個機會,一連串的話語緊跟着說出口,“不知道您喜歡什麼,我就随便做了一點。”
“您要不要看看?”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裴蘭清預想的拒絕也徹底咽回了肚子裡,“好,麻煩您了。”
吳媽客氣地回應,“不麻煩不麻煩,”說完,她目光明顯地往他身後瞧,“那小小姐……”
裴蘭清笑了一下,“我去扶她。”
“好好好,”吳媽答應一聲,放心地返回去,準備盛菜。借着端菜的機會,她時不時瞥向客廳,然後低頭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