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修凡在暈過去的前一秒,還沒反應過來,禍,就脫口而出。
但那時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眩暈将他拖入了另一具身體。
眼前發黑的一切讓他眼前的畫面,仍舊停留在窗外的陽光打在廖迴白皙的臉忽然慌亂的那一刻。
耳邊老舊電視機拉動着雪花的嗡鳴,讓一切都很安靜。
困意籠罩着全身。
他在困頓的茫然中迷迷糊糊地思考起一個問題,他和廖迴以前怎麼就沒有要和好的迹象?
許修凡想,應該是有的。
人類最早的記憶從三歲開始,而他印象中,三歲和廖迴打架之後,他和廖迴還沒學會在父母面前隐藏他們惡劣的關系,兩人的父母勸過和。
對于小朋友的互相讨厭,其實隻需要很簡單的一句話就可以化解。
許修凡仍舊記得,在自家父母的鼓勵下,他拿着他最愛吃的糖果去跟廖迴說,我想和你做朋友。
廖迴剛剛還哭過鼻子,鼻尖冒着紅,眼睛很大,長而翹的睫毛上還挂着沒幹透的淚珠,眼睛有點紅,坐在他對面,兩隻手乖乖地放在腿上,像一隻Q彈的果凍版棉花娃娃。
許修凡覺得很可愛,嗷嗚一口就咬了過去。
然後,廖迴和他打了起來。
而眼前,有實感的地方,他的舌尖仿佛嘗到了果凍版廖迴的味道,甜甜潤潤的,帶着點脆生的口感,還有一點小彈牙。
這不禁讓他想到了十七歲的廖迴,那隻白得發光的手,咬起來一點都不甜,隻浮着淺香。
正當他想咬第二口時,眼前的一切拉長旋轉,連帶着他的靈魂一起,壓縮彈跳,像一個坍縮的時空,等一切恢複正常時,許修凡到了一個新的環境。
紅色金色的裝飾丁零當啷地挂滿了整個客廳,處處透着喜慶和熱鬧。桌上擺着瓜果糖零食,電視裡穿着紅色長衫的歌手無差别恭喜聽到的每一個人發大财。
許修凡恍惚了一下,看到廖迴穿着和他同款的紅色高領毛衣,袖子挽上去,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懶洋洋地拿着水果刀雕刻臍橙。
刀尖在厚實的橙皮上劃出一個齊整的棱形,随即一挑,在嚴絲合縫的橙皮表面撬出一個小角,刀刃貼在小角上往下一撕……扯下了一大塊,粘着果粒的那種。
廖迴拿着刀的手一頓,反手切成了一個個小三角塊,整齊地排列在盤子裡,然後屈指把盤子推到許修凡面前,沖他說:“吃嗎?”
過年這幾天,他們默認休戰,不會一言不合地吵起來。這也是兩人難得能正常說話的時候。
許修凡身處此處,隐約感覺這一幕曾經發生過,冷淡道:“不……”
話還沒說完,廖迴拿着一小塊橙子塞進了他的嘴裡,連着橙子皮一起,用手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
許修凡冷冷地盯着廖迴:“……”
廖迴溫柔道:“不吃完不放手哦。”
許修凡下意識地咬牙,然後咬到了橙子和橙皮,酸、甜、澀、苦同時攻擊他的味蕾,那張冷峻的臉縮了一下。
見狀,廖迴開心地笑了,見他吞咽的動作,愉快地松了手。
許修凡動作迅猛地捏住了他的手腕,一口咬了上去——咬到了自己的牙齒。
齒面猛地一震,許修凡感覺到被人淩空一抛,驟然落地。
而後,他睜開了眼睛。
面前陌生又熟悉——狗窩視角的廖迴家,離他最近的地方放了幾排按鈕。
許修凡懊惱,一不小心又觸發關鍵詞了。
飯飯又到他的身體裡去了……飯飯!
許修凡一個激靈,完蛋!飯飯不會用他的身體在學校裡幹出丢人的事情吧?!
門口傳來廖迴打電話的聲音:“……校醫說他睡着了,嗯對,深度睡眠,可能是勞累過度,觸發了身體的保護機制,等睡醒就好了,我請了假……”
廖迴背着他的身體走了進來,朝狗窩看了一眼,許修凡條件反射地閉眼裝睡,随後反應過來沒必要,便睜開眼睛。
狗暈了?
這時,廖迴背着“他”進了卧室。
許修凡一個蹿溜跟進去。
眼見廖迴把他的身體放到了床上,蓋上涼被,開了空調,貼心地把空調調到二十五度。
許修凡腳步一頓,廖迴對他居然還挺貼心。
廖迴坐在床沿,瞥了蠢狗一眼,想起什麼似的翻了翻帶回來的書包,從裡頭拿出一封粉色的信封。
許修凡看到他盯着信封看了幾秒,然後蓋到了“許修凡”的臉上。
那是什麼?
戰書?
什麼戰書有必要拿粉色的信封裝?
許修凡剛跳上床,便見廖迴從線裝本裡撕了一頁紙,很快地寫了一行字,折了折,放到情書的下面,自言自語道:“情書我可給你了,答不答應是你的事。”
情、情書?
情書?!
真的是情書?!
确定不是戰書?
廖迴?和!情書?!
廖迴給他送情書?
廖迴喜歡他?!!
這真不是惡作劇?!
許修凡如遭雷擊。
他六神無主地走到他的身體旁,看到了蓋在他臉上層的粉色信封,上面寫着幾個秀氣的字:許修凡收。
不是廖迴的字迹。
許修凡回魂一秒,廖迴這是怕他拒絕,特意換了一種字體嗎?
他們死對頭那麼多年,廖迴、廖迴是想……廖迴想幹什麼他不知道。
現在他有點不敢想了。
許修凡哆嗦着爪子去碰那封情書,身上的毛都在發抖。
他迷迷糊糊想,廖迴暗戀他那麼多年,為什麼、為什麼不明說呢?
他們、他,他雖然喜歡不了廖迴,但是和他做朋友還是可以的啊,廖迴真誠一點,不要玩那麼多套路找他麻煩,或許有一天他能被他的深情打動也說不定呢。
不、不對!
他現在應該想的是怎麼拒絕廖迴,而不是思考廖迴的暗戀劇本有多麼悲情,猶豫着忍辱負重着答應。
他不應該因為同情廖迴而選擇答應。作為相互了解的死對頭,他違背本心答應廖迴,那就是對廖迴深情的極大侮辱,那比打赢了廖迴在他面前得意炫耀還要侮辱人。
他應該尊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