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國官方的死亡報告已經傳過來了。”
“那邊的人說,瞿欣和法醫發現了一點線索,準備回警局的路上意外出了車禍,司機是酒駕,三人當場死亡。”
“你放心,上面會派人把她接回來……”
祝飛雁快速穿梭在林間,耳邊仿佛還回蕩着徐慶雲的聲音,如同魔音貫耳,縱使風聲呼嘯擦肩,仍無比清晰。
但她堅決不信瞿欣會死。
或者說,這會是一場意外。
祝飛雁是個老倒黴蛋了,親爹媽死得早,家裡沒有什麼親人,小小年紀就被送去了福利院。那間福利院是一幫想錢想瘋了的王八蛋建的,表面收養孩子,實際上會逼迫孩子們去讨飯,讨不到錢就是一頓毒打。
八歲那年,祝飛雁放火試圖逃走,差點被人打死時遇到了前來調查的瞿欣,後來福利院被查封,她也被瞿欣收養。
是瞿欣耐心教導她走正道,将她從一個不學無術的小垃圾送上高中甚至大學,最後成為一個和她一樣光榮的兵。
她這輩子沒什麼念想,就想好好工作,攢錢買房存老本,來日等瞿柔結婚,給瞿欣頤養天年。
然而一年前瞿柔失蹤,生命止步于27歲。
如今瞿欣去一趟T國竟也死了?
憤怒的火焰湧上祝飛雁的心頭,幾乎是拿出沖鋒的毅力在狂奔,遠遠将隊友甩在身後,直接一路奔回幾公裡開外的營區。
友誼演練為時三天,荒蕪的平原上臨時搭建起營區,一紅一藍兩頂大帳篷伫立在碧海藍天之中,周圍軍人有序地巡守,路标處停着幾輛綠色皮卡。
徐慶雲此刻就在紅帳篷裡。
但門口守着一個面容冷肅的持槍青年,他是團長衛兵。
祝飛雁漸漸放緩腳步,喘着粗氣上前,沒有一個字廢話:“讓開,我要找徐團。”
青年往中間一站:“徐團正在處理事情,沒有他的允許暫時不能進。”
他将槍往前一送,呈護衛姿态完全擋住去路。
祝飛雁看一眼槍,随即擡頭望向青年,像隻冷酷的鷹隼直勾勾盯着對方雙眼:“手不想要了?”
青年的眉端微微蹙起,無聲回望祝飛雁。
也許她是跑了很久的緣故,利落的齊耳短發被汗沾濕,垂在棱角分明的臉側,額間熱汗晶瑩,正順着發絲滴入衣領。
整個西南軍區沒人不知道祝飛雁的大名,當然最著名的還是她炸裂的狗脾氣,她是那種就算要面臨一周禁閉也要自己痛快的狠角色,不爽時路過的狗都得被踹一腳。
“……”許久,青年無奈歎氣:“我有命令在身。”
但話音戛然而止,因為祝飛雁已經猛地捉住他手腕,十分迅捷地奪過槍,然後結結實實送了一個過肩摔。
青年整個人被摔向地面,頓時吃痛地嘶了聲,與此同時,頭頂瞬間響起槍械被拆開的碰撞聲。
彈匣、槍托、瞄準器…接二連三往下墜,紛紛砸向他胸膛。他不可思議地擡頭,隻見祝飛雁手裡隻剩下一個握把,她随手往地上一丢,緊接着心平氣和地說:“再攔我,管你是不是我同事,一定把你手打斷。”
話落,祝飛雁邁開長腿,越過對方直接掀簾。
見狀青年連忙爬起來,一把拽住她的肩膀,語氣十分嚴肅:“祝飛雁你想被關禁閉嗎!這裡是軍營,你眼裡還有沒有規矩和徐團?”
“有本事把我關到死。”祝飛雁現在非常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心情也糟糕透頂,根本沒有心思管這些。
她滿臉寒氣,回頭瞥了眼肩膀上的手,二話不說想要再次出手。
這時,裡面驟然響起徐慶雲的聲音:“讓她進來。”
劍拔弩張的氣氛瞬間消散。
……得虧沒打起來,否則肯定負傷。
青年肉眼可見地松了口氣,立刻收回手,随即望向祝飛雁,忍不住戲谑道:“鷹姐,記得請我吃飯賠罪。”
“沒問題,吃什麼你自己選。”得到準可,祝飛雁丢下一句話後,迫不及待掀開簾子進去。
……
帳篷門簾嘩嘩作響,祝飛雁鑽進去,細心地将簾子拉緊,不讓一點聲音透出去。
她轉過身,隻見徐慶雲站在白闆前與人通話。
“我知道了,我會看着辦。”他背對着祝飛雁,軍裝下的身軀挺拔健碩,是正值壯年的年紀。
徐慶雲是在瞿欣調任後過來的,手下有很多特種作戰隊,但主要負責血豹,因為他是上一任血豹的隊長。
這會兒他還在打電話,祝飛雁強行按耐住火氣等着,順手抹了一把額頭的熱汗。黏膩的汗水被握進掌心,很快被體溫蒸發。
很快電話講完,徐慶雲鎖上屏,輕輕将手機放到桌上後,才坐下來,慢條斯理往保溫杯裡添熱茶。
“冷靜下來了嗎?”他這樣問。
祝飛雁最煩這種陰陽怪氣的語氣,不搭腔,開門見山道:“我要查無名小島案。”
半月前席卷T國的那場特大暴雨被新聞報道過,起初大家都以為隻是一場自然災害,直到十三具女屍被大雨沖出,飄到海上,震驚了T國警方。
事關瞿柔,雖然瞿欣隻字不提,但祝飛雁認真關注過這個新聞。
十三具女屍均是本國濱海人,其中十二人是一槍斃命,其中隻有死者瞿柔被淩虐緻死且能确定身份,因為法醫在她手裡發現一張死死握着的紙條,上面寫的是瞿欣的手機号碼。
随後瞿欣與上面進行交涉将近一周,終于得到跨國查案的權力,親自前往T國,結果卻換來死亡的結局。
祝飛雁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這件事非常不對勁。
别的事先不說,隻談失蹤一年的瞿柔,一個出生于濱海、生長于濱海的人,最後竟漂洋過海到了他國的無名小島?
線索絕對在瞿柔身上,或者說那座島。
她不假思索上前一步,重複:“我要查。”
“……”徐慶雲動作一頓,邊繼續倒茶,邊平靜出聲:“那座島在T國領域,案件也歸屬在T國。你怎麼查?再說你是警察嗎?你拿什麼身份去查案?”
祝飛雁蹙眉:“我可以像瞿隊一樣調任。”
“她堵上未來做擔保才以顧問的身份成功調去濱海刑偵組,難道你也要放棄來之不易的血豹成員身份?”
“隻要找到真相,我無所謂。”
“你在想屁吃!”嘭!徐慶雲猛地将茶壺往桌上一扣。
他差點沒直接氣吐血,登時怒罵:“我沒調來之前就聽說你是曆屆成員中成績最優秀的一個人,除了硬實力,心理層面也很優越。無論是觀察員還是心理醫生,都曾表示你雖然脾氣不好,但執行任務時相當冷靜有分寸,但我沒想到你居然能為了一個瞿欣甘願放棄這些年的努力。”
面對質疑,祝飛雁面無表情昂首:“軍人的職責是保家衛國,但如果家沒了,談什麼捍衛祖國?”
語畢,她再次斬釘截鐵地重複:“我要查。”
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來都不好使,她祝飛雁決定的事,除非死才能改變。
聞言,徐慶雲頓時深吸一口氣:“你聽不懂我剛才說什麼嗎?”
“聽見了。”但祝飛雁像複讀機一樣,又道:“反正我要查。别以為我猜不到你告訴我瞿隊車禍的原因,不就是因為你們早就看中我了?”
自打徐慶雲調任以來,祝飛雁實際上就發覺了一絲微妙的變化,不僅心理測試變多了,體測與演習也越來越頻繁,還時常有防彈公務車出入軍營。
當然,這些都是針對她的。
她早就發現經常有陌生人出現在有她在的訓練場。
祝飛雁眯起銳利的眼:“想讓我辦事可以,但必須讓我去查。”
徐慶雲:“……”
這一刹那,徐慶雲臉都綠了。
他不由自主回想起剛才電話的内容,那人幾乎是戲谑地說:“祝飛雁可是著名的刺頭兵,隻有号稱幼兒園園長的瞿欣才能順她毛。你要想打她主意,恐怕沒那麼容易,她應該早就發現了。”
如果說血豹的其它成員都是一頭頭兇猛的野獸,那麼祝飛雁就是一隻翺翔于天際的老鷹,就像她的代号冷鷹,個性張揚倨傲,渾身上下充滿不服管教的自由意味,但她向下俯沖捕捉獵物時,一定是專注并強悍的。
沉默足足一分鐘,徐慶雲注視着祝飛雁快要噴火的眼睛,随即視線挪下去,隻見她垂在腿側的雙手已經攥得青筋凸起,指腹泛白,這讓人不得不懷疑下一秒她都得錘爆眼前這張桌子。
良久,他握着保溫杯輕抿一口,然後平靜地望着祝飛雁:“你先給我一個理由。”
這話一出,祝飛雁就知道穩了,毫不遲疑地說:“沒有理由,就是想幹死那幫崽種。”
瞿欣去T國是絕密,她不知道是誰手眼通天到能将手伸到T國警局,隻知道十三具屍體都是本國人,她的姐姐、情如母親的師父都死于這件事。
“我會把他們揪出來一個個弄死。”她這樣說。
她說的是“會”,而不是“想”。
這是一個充滿堅定的信念詞。
徐慶雲上下打量祝飛雁一眼,靜默數秒才問:“你知道你要面對的是什麼嗎?即使最後有生命危險,即使隻有你一個人沖鋒陷陣,你也不怕?”
祝飛雁垂下眼,她當然怕。
她曾經過得饑一頓飽一頓,整日龜縮在狹小陰暗的房間裡遭受毒打,怕過、恨過也哭泣過,可她從來沒有退縮過,無時無刻都在想辦法脫離險境。
因為隻有去嘗試,才能知道結局是苦是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