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千禮雙手撐在膝蓋上,頭上的呆毛在風中搖曳。
他喘着粗氣,沒好氣地白了一眼自己身邊扶着樹的向越吟。
向越吟看起來也不好受。
豆大的汗珠不間斷地順着臉頰滑落,一張帥臉吓得煞白。
那隻“碩大”的雙馬尾,或許是因為欺軟怕硬,愣是在田埂上追着兩人飛了一圈又一圈。
直到它好像玩膩了,才忽閃着翅膀飛走。
留下兩個體力被透支了的人,在原地互相嫌棄。
向越吟輕笑了一聲,說:“小哭包果然名不虛傳,雙馬尾對你這麼着迷呢。”
面對向越吟不痛不癢的嘲諷,林千禮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
他深吸一口氣,直起腰,笑道:“嗯,我看它對你也挺着迷的,要不要我介紹給你?”
在林千禮和向越吟忙不疊的尖叫聲中,向似錦和柳念真完成了最後的收尾工作。
她站在兩人面前,還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玩夠了?”
林千禮/向越吟:“才沒玩。”
向似錦沒忍住輕笑了一聲,“我有的時候真的覺得你們挺有默契的。”
“才沒有!”
又是一句異口同聲。
而意識到了這一點的兩人,再次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沉默。
向似錦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對于向越吟和林千禮之間這種若有似無的火藥味,她一直不明白究竟是因為什麼。
但她很清楚的是,他們之間這種針鋒相對持續了很久很久,久到向似錦都有些記不清了。
明明向似錦記得,當初剛來到盼江福利院的小哭包林千禮,最喜歡的就是沉穩冷靜的向越吟了。
“地裡的髒東西我和念真都收拾完了,排水的工作念真說我們可能不太熟悉,讓她來,我們就負責給那些幹一點的地澆澆水就行。”
向似錦頓了頓,目光掃過林千禮與向越吟,說:“所以,你們倆誰和我去?”
“我……”
林千禮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向越吟打斷了。
向越吟毫不經意地擋在了林千禮與向似錦目光的交接處,“我和你一起吧。”
“好。”
向似錦答應得太快,快到都沒有給林千禮抗議的機會。
林千禮沉默地盯着向越吟逆着光的背影,好像他總是這樣輕輕松松,就能夠擋住向似錦,也能夠全部奪走向似錦的注意力。
林千禮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而下一秒,向似錦的腦袋從向越吟的身前探了出來。
她朝林千禮咧嘴一笑,說:“小哭包,那澆水的工作就交給你咯?”
林千禮的眼睛亮了亮,對上了向似錦含笑的眼眸。
好像也沒有那麼輕松。
·
當向似錦等人拿着工具到田上的時候,柳念真才匆匆趕來。
她看着向似錦手中拿着的自制器械,有些扭捏,“這個……”
那是一個用礦泉水瓶制成的灌溉花灑。
柳念真家沒有錢,奶奶照顧一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已經耗盡了大部分的養老金。
甚至平時為了多掙點錢,還需要一大早扛着自家種的菜,去市集上賣。
所以,在一些并不太重要的小東西上,柳念真和奶奶一樣,秉持着能省則省的原則。
柳念真還記得自己和奶奶一起下地的小時候,奶奶就坐在不遠處的大樹下,将廢棄的礦泉水瓶紮出無數個小孔,與水管串聯。
然後再将礦泉水瓶綁在木棍上,這樣就可以制成一個簡易的灌溉花灑。
幼時的自己第一次看見花灑運作的時候,一邊高興地在地上蹦跶,一邊手舞足蹈地歡呼,“天女散花啦,天女散花啦。”
天女,是奶奶;散的也不是花,而是水龍頭中冰涼的水。
那個在童年時,給柳念真帶來無數驚喜的“小發明”,此刻正被向似錦抓在手中。
向似錦看着柳念真欲言又止的模樣,有些奇怪地歪了歪頭,“怎麼了嗎?”
“……”
該怎麼用一些合适且恰當的語句,來掩藏自己的自卑。
柳念真其實并不知道,自卑兩個字好像貫穿了她的生命,燙紅了她的血液。
這份滾燙,讓她在面對至交前,都無法坦誠地開口。
柳念真咬了下唇,說:“不然這個也放着我……”
“念真,你奶奶好像回來了。”
柳念真未盡的話語,在奶奶的到來中被盡數咽下。
她想也沒想地迅速回過頭,在小巷的那一頭看見了老人蹒跚的步伐——
老人她頂着一頭銀絲,身上挑着扁擔,扁擔的兩端吊着兩個塑料袋。老人的腳上穿着老式的布鞋,蹒跚的步子在泥濘中深陷。
“奶奶!”
柳念真毫不猶豫地朝奶奶奔去。
她快步跑到老人身邊,那些糾結、羞赧與自卑,也随着奶奶的出現消散。
柳念真快速接過老人身上的扁擔,說:“奶奶,你怎麼又買這麼多東西了?不是說就去市集上逛一逛嘛。”
“哈哈。”老人笑了兩聲,枯瘦的手臂輕輕拍了下柳念真的手,“這不是正好看見市集上有人賣你喜歡吃的菜,我就買了點回來。”
柳念真乖巧地跟在奶奶的身邊,她緊緊地拉着老人的手。
奶奶的皮膚蠟黃,皮包骨的手上長着大塊的老人斑,湊近時,柳念真還能夠聞到奶奶身上熟悉的皂角香。
她很喜歡,這種味道讓她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