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張了張唇,猶豫了許久,還是什麼都沒說。
向以桃揉了揉向似錦的手臂,說:“我還是孩子的時候,就出生在一個多孩的家庭,上有哥哥,下有弟弟,我是全家最不受父母喜愛的孩子。從小,我住的那片村子,就總有一些大人喜歡和我說,你是女娃娃,你長大了以後不會有你哥哥弟弟聰明的,所以讀書的機會該留給他們。可我不信。”
尾音落下,向以桃嘿嘿笑了兩聲,“因為當時的我成績可比我哥我弟好多了,我就悶頭學,想着我能證明給我父母、給那些人看。”
“但事實證明,不管我做得再好,那些有偏見的人也不會承認你的優秀的。後來……”
“後來什麼?”
“後來啊,你媽媽我就找了個機會跑了,然後又自己勤工儉學,上完了大學,碰到了我的愛人,擁有了我們的小孩……”
說起愛人的時候,向以桃的眼底閃過了一絲的落寞。
向似錦從沒有聽或見過這兩個人。
她知道自己是媽媽領養的第一個孩子,在向似錦還小的時候,她偶然撞見過媽媽獨自一人在卧室内哭泣的畫面。
當時小小的她,推開門,媽媽看見她後卻笑了。
媽媽蹲在她面前,将她攬在懷中,說:似錦啊,你是媽媽從千裡之外來的禮物。
可向以桃從來沒有解釋過,為什麼自己是她從千裡之外來的禮物。
那天媽媽的淚,落在向似錦小小的臉上,是燙的。
向似錦不解,就會拉着媽媽的手,反複地用稚嫩的音調問,為什麼我是你千裡之外來的禮物。
媽媽隻會告訴她,你現在還小,等你長大了,我再告訴你。
後來,向似錦長大了一點,向以桃又說這句話的時候,向似錦就會拉着媽媽的手,問,媽媽,既然我是你從千裡之外而來的禮物,那我的呢?我的禮物呢?
聽到問題的向以桃,第一反應是哈哈大笑,第二反應則是抱起向似錦,說,會有的。
我們似錦遲早也會擁有屬于她的,來自千裡之外的禮物。
向似錦對母親的過去感到好奇,但現在的向以桃似乎沒有繼續進行這個話題的打算。
向以桃停頓了許久,突然話鋒一轉,“所以當我決定收養你的那一天,我就想,再也不要讓你過我小時候的生活。”
“你可以聰明、可以勇敢、可以強大。”
“我不可以膽小嗎?”
聞言,向以桃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擡手點了點向似錦的額頭,“是你可以,不是你必須。”
“噢……”
“就像你王姨說的那樣,可能所謂的絕對力量确實是客觀存在的事實,但那不是建立在相對環境下的嗎?”
“十歲的你,打五歲的越吟……”
向以桃話音未落,向似錦突然眼睛一亮。
“我能打十個我哥!”
“對啊。”
向以桃無奈地搖了搖頭,“所以哪有什麼絕對力量,這是生活,又不是精确實驗。你會格鬥,你的身體素質就會比那些普通人要好,你的力量就會足夠強大,那麼就可以去做你小時候想要成為的那種正義凜然的大俠啦。”
向以桃朝向似錦眨了下眼,“上完格鬥課以後,是不是感覺自己又厲害多了?”
而這個不經意的wink點醒了向似錦。
向似錦重重地點了點頭,一掃從林千禮家出來的陰霾,應道:“超級厲害——學了格鬥以後,到現在我都沒遇到幾個能打得過我的嘿嘿。”
“對嘛。”
向以桃說:“因為那些欺負人的人,大多都是弱小的人。擁有力量的人,在行事的時候會更加注意使用自己的力量,不傷害無辜的人。”
“我知道了。”
向似錦往向以桃的懷裡鑽了鑽,“我會找個機會再好好和千禮道歉的。”
向以桃用臉蹭了蹭向似錦,“真是媽媽的乖孩子。”
“走!”向以桃拉了一下向似錦,說:“我們比賽,誰先跑到家就可以吃掉兩個漢堡!”
“好!但我不想吃那個生菜欸……哎呀?媽!!你沒說開始就跑!你作弊啊!!”
·
林千禮坐在茶幾前的沙發上,目光呆滞地盯着方才向似錦上門時帶來的“賠禮”。
那些因向似錦上門才驅散的煩悶與混沌,在此刻卷土重來。
負面情緒似乎在林千禮的腦海中化作了實際存在的黑霧,牢牢地籠罩在他的周身,黑霧不斷地向他的脖頸蔓延,化作無形的大手,死死地攥住他用來呼吸的脖頸。
“你還愣着做什麼?”
鄧瓊安上前,拎走了向以桃帶來的堅果,她平靜的目光掃過了堅果的牌子,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可她微弱的歎息聲,卻被林千禮捕捉到了。
林千禮擡起頭,那雙往日如春水般的桃花眼中,此刻一片死寂。
“你為什麼要歎氣?”
他微皺着眉,看向鄧瓊安,“媽,你在歎什麼氣?”
“……你不用管這些事情。”
鄧瓊安猶豫了下,還是回避了這個問題,她将堅果收拾到了電視櫃下那的抽屜,自顧自地說:“你别在沙發上坐着了,要休息從你進門到現在也半小時了,休息得足夠了,趕緊回屋去寫作業,現在雖然剛文理分科半年,但是一分鐘都耽擱不了。”
鄧瓊安放好東西回過身,卻發現林千禮仍坐着。
她沒忍住提高了音量,“快去啊,你在這兒愣着做什麼?”
“媽。”
林千禮仍是坐在沙發上,看向鄧瓊安的眼底閃過了無數種的複雜情緒。
那些擁堵在胸口的質問,在他的喉間拉扯撕裂,最終化作了一句隐忍的發問——
“媽,我是你親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