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在蘇折檀心裡，周攸一直是溫文儒雅的形象，與歌伎舞姬為伴，着實不像他會做出來的事。

但那日又是她親眼所見，他與女郎姿态親昵地走在街上。

在家的時候，蘇折檀喜歡整理繡線打發時間，能平心靜氣。

因此潘夫人問她能不能來幫忙時，蘇折檀沒什麼猶豫就答應了。

事與願違。

耳邊是周家女使與潘夫人的交談聲，她們話題中心自然是周攸。

周攸的衣食住行，近期課業，潘夫人都要一一過問。

想不聽進去都難。

她低頭沉默地繞着繡線。

沒有看潘夫人的神情，聽着語氣，應當是對周攸滿意的。

潘夫人會知道這事嗎？

蘇折檀走神，手上的動作也慢下來。

“啪。”

輕微的斷裂聲突兀地響起。

蘇折檀回過神。

繡線斷成兩截，垂在指尖。

潘夫人有些迷信，趕緊呸了幾聲，将蘇折檀手中斷線拿走，讓女使去燒了。

見蘇折檀怔怔地盯着斷裂的繡線，潘夫人寬慰道：“沒事的，幾根線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她擡頭看看天。

麗日當空，萬裡無雲。

“今年天熱得真早啊。這太陽，人都要曬蔫了。”潘夫人轉過頭，關切道，“是我疏忽不周了。你午飯後就在這幫忙收拾，肯定累了，回去歇會兒吧，晚些我叫人送點冰酥酪過去。”

蘇折檀沒有推辭，婉言道謝。

回屋的路上，偶爾能聽到幾聲蟬鳴。

蘇折檀隻打算小憩片刻，但被榴紅喊醒的時候，已是落日熔金。

“小娘子，快醒一醒，周公子來了。”

蘇折檀睡眼朦胧，聽清榴紅的話，一下清醒許多。

周攸等了近半刻，看鳥雀在院子裡翻找覓食。

小女郎提着裙擺輕快地跑來，腳步聲引得鳥雀飛散。

“表兄！”

烏發松松绾起，露出柔白的臉龐，甚至還能看到頰邊印着淺淺的睡痕。

“還好，趕在冰酥酪化掉之前醒了。”周攸笑道，“看到有人往你這來，我猜想你肯定在屋子裡，就想着來見見你。”

蘇折檀不好意思地撥了撥發絲，望向他身後。

除了酥酪，一同帶來的還有幾匹布料。

“布莊下午送了新貨來，母親挑了些給你和姑母換季做衣裳用。”

“替我謝謝舅母。”蘇折檀翻看了下，都是适合夏季的輕薄料子。

周攸就站在她身側，陪着她看布料。

他靠過來，蘇折檀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氣。

不像院子裡的花香，倒像是……

胭脂的香味。

蘇折檀疑心自己剛睡醒，腦子不大清晰。

她又輕嗅幾下，愈發确定不是錯覺。

“怎麼了？”周攸見她眉尖蹙起，“是料子不合心意？”

“不是，料子都很好，阿娘會很喜歡的。”蘇折檀道，“表兄有沒有聞到什麼香味？”

周攸重複道：“香味？”

“像是胭脂香粉的味道。”

周攸慢慢後退一步：“或許是布上的味道。布莊的客人大多是女郎，為了吸引客人，熏些香氣做噱頭也未必不可能。”

蘇折檀沒追問，像是默認了他的話。

“酥酪要化了。”周攸岔開話題。

蘇折檀如夢初醒。

她不好意思吃獨食，酥酪分成兩小碗，和周攸一同坐在廊下。

蘇折檀吃得很慢。

溫縣幾乎沒有能買得起冰的人家，小時候家裡靠外祖母的接濟，能偶爾吃上一碗，她要把碗底都舔幹淨才罷休。

現在她對這些點心已經沒了執念，還是保留着小時候的習慣，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味着甜香味道。

唇角沾了糖漿，蘇折檀尚不自知。

周攸伸手，想幫她擦掉。

蘇折檀下意識地避開了。

“我……”蘇折檀看向他，“我沒注意……”

周攸的手停在半空，有些尴尬。

她也說不上來，為什麼要避開周攸的接觸。

像是一種本能反應。

周攸神情不變，指了指自己臉上：“這裡，沾到糖漿了。”

蘇折檀摸到唇邊黏黏糊糊的觸感，指腹抹過嘴唇，将口脂一并擦下。

“表妹換了新的口脂？”

蘇折檀愣了下才意識到他在說口脂顔色。

“之前那盒不知道放哪去了，隻好買了新的。”蘇折檀赧然，“我倒覺得顔色看着差不多，表兄眼力真好。”

酥酪見底，周攸與她告别。

榴紅來收拾碗匙，瓷器碰撞的清脆聲響裡，倏地摻雜了女郎急促的呼吸聲。

“……蘇小娘子？！”榴紅驚惶地去扶，“我、我喊人來看看！”

蘇折檀一手掩着唇，另一隻手牢牢地抓着她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