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泛出魚肚白,蒙蒙亮的。
這才早晨六點過幾分,靜悄悄的校園裡,操場上的兩個人影格外顯眼。
蘇礎身着無袖背心的背影堅定而勻速地離墨佚越來越遙遠,直到墨佚難以望其項背。
不行,好累。再這樣跑下去腿會廢掉的。墨佚無可奈何地停下腳步,大口喘氣。
低頭看看表,兩圈,即800米,蘇礎隻花了4分鐘。要用5min/km的配速跑幾公裡,對墨佚這樣從未規律鍛煉過的人來說,過于像天方夜譚了。
雖然昨天風旅雲也吵着要跟着蘇礎,但今天她的扭傷還沒完全恢複。按校醫的指示,至少需要歇息似天,她才能嘗試行走。
昨晚回宿舍的路上,安玥講述她們下午體育課的經曆時,墨佚把蘇礎詢問要不要一起鍛煉這件事告訴了她倆。當時安玥去小賣部買水了,沒在現場。
兩人都給墨佚鼓勁兒,但她倆都對鍛煉身體興緻不高。
所以今早隻有墨佚來了。
墨佚昨晚一直在思考,為何蘇礎對風旅雲敵意那麼大。
畢竟蘇礎更喜歡待在私人空間,因此大概率是風旅雲越過了某個界限,讓蘇礎感覺受到了冒犯。
那為何又對自己如此友善?
難道,蘇礎純粹是好心?
那可當真就是江湖中面冷心熱路見不平解囊相助深藏功與名的獨行冷面大俠了。
太酷了……
就在墨佚漫步在跑道上思來想去時,蘇礎已經包圈她了。
如同蘇礎昨天說的,她确實不會等人。
早上起床後她就沒有管墨佚在做什麼,自顧自地疊被子洗漱換衣服鞋子,一邊背單詞一邊就着牛奶吃面包墊肚子——不然跑步會低血糖的。
她隻在六點鐘準時出門的時瞟了一眼墨佚,壓低聲音提醒:
“别吃太飽。走了。”
提醒完就腳下生風地出門了。
還在生啃面包的墨佚連忙起身,踉踉跄跄跟上。
在這個大部分同學都還在睡夢中的時刻,墨佚不敢在走廊裡亂跑,隻能叼着面包輕手輕腳挪到宿舍樓外後,這才小跑跟上背影已經小成一個點兒的蘇礎。
“既然是剛開始跑,就不要逞強;跑到中途或跑完,休息不能蹲下或者躺下,多走走,以防心肌梗塞。”
熱身後,蘇礎交代完又自顧自跑了。
蘇礎所有的話都不會加稱呼和語氣詞,也沒有客套話,很生硬,但在墨佚看來很酷。
剛開始她還能勉強跟上蘇礎,一圈後就開始力不從心了,配速逐漸變慢,現在更是隻能走着慢慢恢複體力了。
“慢跑比散步收獲大。”包圈墨佚的蘇礎從她身邊經過時淡淡提醒。
跑了這麼遠,連呼吸頻率都絲毫不顯得紊亂。
這她哪裡跟得上。隻能按照蘇礎的建議勻速慢跑。
30分鐘,蘇礎就跑完了12圈,因為一直靠近外圈,估計至少5公裡。而墨佚,則慘兮兮隻完成了對方的一半。
蘇礎跑完就在一邊拉伸,墨佚也有模有樣地學着拉伸。
然後是俯卧撐。剛剛跑完五公裡的蘇礎一口氣做了五十多個,而氣喘籲籲滿頭大汗的墨佚僅僅艱難地做了五個就已經面紅耳赤了。
……差距堪比飛機和汽車。
墨佚拖着酸脹的腿勉強跟上大步流星往操場外走的蘇礎。腿部肌肉細胞無氧呼吸産生的乳酸堆積過多了,酸得難受……
“喝水嗎。”蘇礎拿起跑前放在操場邊緣的兩瓶礦泉水,将其中一瓶遞給墨佚。
“謝,謝謝……”墨佚接過水瓶,灌了一口。
“劇烈運動後不宜喝太多。”蘇礎喝了一小口。
“不……不做其它的……項目了嗎?”墨佚揪着自己的衣領透氣,磕磕巴巴地詢問。
一方面是還在大口喘氣,一方面是生怕自己的問話讓蘇礎不悅。
“除了熱身、跑步和拉伸是必做,其它都是輪着做的。今天輪到俯卧撐。而且,再不回去就要遲到了。”蘇礎淡淡地回答。
“嗯……辛苦了……現在是去哪?”不知道該說什麼,姑且客套一下吧……
“食堂,”蘇礎瞥了一眼墨佚,“第一天能做到這個地步,還行。”
很明顯,第二句是在誇墨佚。
還行?她落後蘇礎的可不止一星半點,這樣慘烈的戰績,也能算還行嗎?
“不過,堅持才是勝利。”
蘇礎沒有接着鞏固她的誇獎,但她向來不會客套。
因此,或許自己真的還不錯?
墨佚默默地跟着蘇礎來到食堂。
“劉姨,四個醬肉包。”
“好嘞。”
将包子遞給蘇礎時,阿姨開口道:“好久沒見小蘇了,又長高了呀。”
“還好。”
“哎呀,跟你姐當初一樣高高壯壯的,真是太好了。”
蘇礎怔了一下,失了魂一樣喃喃道:“……謝謝您。”
姐?這麼說,蘇礎有姐姐?
“後面這個妹子需要什麼呢?”
“荞麥饅頭。”墨佚回過神,連忙回答。
“小蘇的朋友看起來都很有朝氣啊。”阿姨笑容燦爛,将饅頭遞給墨佚。
“謝謝……”
回到宿舍,已經6:53了。
不是,安玥這個懶床大戶居然還在呼呼大睡,真不怕遲到啊?
風旅雲倒是已經蹦跶到陽台洗漱了。
昨晚墨佚還在好奇風旅雲崴了腳該怎麼從那個梯子爬上爬下,直到對方華麗麗地表演了一次膝蓋爬梯。
“厲害。”安玥雙手豎起大拇指評價。墨佚在心裡默默同意。
蘇礎換了一身幹淨衣服,随後背上昨晚就已收拾好的書包。
墨佚亦然,不過途中充當鬧鐘催安玥起床催了好幾次。
“能自己走嗎。”看着蹦蹦跳跳回到椅子上塗藥的風旅雲,蘇礎問。
昨晚風旅雲是自己回來的。倒不是她們不關心她,是風旅雲說想和元祈去玩。
而那跌打燙傷藥,則是昨天安玥在校醫室買給風旅雲的。後者本想推辭,奈何安玥執意贈送。
“有點……難……”風旅雲不好意思地撓撓後腦勺。
如果要風旅雲這樣慢吞吞地單腳蹦跶着去教室,估計到達目的地時早讀都結束了。
蘇礎剛想卸下書包,就被風旅雲的話打斷。
“不過,我從起子那借了根拐杖!”風旅雲說着,笑嘻嘻地拿起倚在吉他包上的那根木制拐杖,掂量了一下。
拐杖是昨晚風旅雲帶回來的,但那時蘇礎早已睡下,所以風旅雲沒有聲張。
墨佚目測那木制拐杖很結實,值得信賴。
……但是為什麼元祈會備有拐杖啊!?
而且那拐杖刮擦磨損痕迹還挺明顯的,難道說,是因為元祈像數學壓軸題裡的動點p一樣經常到處亂跑亂跳亂爬,所以經常崴腳嗎?!
風旅雲剛說完,蘇礎便頭也不回地默默出門了。
非常幹脆利落。
墨佚目送蘇礎的背影打開門走到門外,然後被緩緩關上的門擋住。
看一眼表,已經接近七點了,安玥這家夥卻才剛不緊不慢地下了床,坐椅子上伸懶腰打哈欠。
“隻剩20分鐘了。”墨佚提醒。
“知道了……”
“我要先走啦。”風旅雲樂呵呵地打算出門。
“我跟着你吧,以防萬一。”墨佚說着,把剩下的半個包子塞進嘴裡,提起風旅雲的書包。
“诶,不用那麼麻煩的……”
“嗡類嘚似(分内的事)。”墨佚含含糊糊地回答。
“那……麻煩了。”
“月亮俠多多保重。”墨佚咽下包子,轉身對安玥說。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安玥做出一副傷春悲秋的表情,哀歎着說。
“快忙你的去吧,要是遲到了就真良辰好景虛設了。”墨佚笑着回答。
于是墨佚和風旅雲一起出門了,獨留安玥在宿舍裡不急不忙地竄來竄去。
路上風旅雲跟人打招呼的頻率是十人每毫秒。
恐怖如斯。
好多人……好想遁地……與完全不懼人群依舊樂呵呵的風旅雲不同,社交能力為0的墨佚此刻抱着自己瑟瑟發抖。
就在墨佚深深埋着頭第一百次許願化身空氣時,她聽見風旅雲叫出兩個耳熟的稱呼。
“早啊,花花,還有氯化鈉,又擱一塊走啊?”
沒記錯的話,“花花”指的是江芷郁,而那個自己早有耳聞卻不曾見過的“氯化鈉”……
墨佚微微擡起頭悄悄觀察那正在靠近的兩個人影。
兩人緊緊貼在一起,而在中間緊扣的十指十分醒目,手腕處相襯的綠色手環更是讓墨佚禁不住思考兩人的關系。
江芷郁身邊那位……白色齊肩短發……好熟悉的身影……是……黎瑆的舍友?!叫什麼來着……白鹽?
墨佚總算回想起對白鹽的熟悉感是哪裡來的了。
她初中時曾經目睹對方在六班外等人。但也就那一次。如此看來,當時白鹽等的人大概率是江芷郁或者風旅雲。
自己的記憶力居然還不錯,超乎預料。獎勵智力+1。
……怎麼變成數值遊戲了。
墨佚甩甩頭,硬生生把自己亂飛的思緒扯回正軌。
白鹽啊。怪不得風旅雲叫她“氯化鈉”呢……但江芷郁似乎稱呼她為小滿?這又是為什麼呢?
“早安哦,鯉魚,——還有墨佚同學。”江芷郁眯眯眼乍一看很溫和,細品卻隐隐有股壓迫感。
“早,早……”墨佚一驚,連忙客套回去。
“腳腕好點了嗎。”江芷郁莞爾一笑權當回複墨佚後,便轉頭問風旅雲。
“不錯,”風旅雲一副樂呵呵的樣子,“多虧了蘇礎的幫助和起子借我的拐杖。”
“運氣不錯呢。”
“我的運氣一向不錯。”風旅雲一副自信的表情,特别适合配上一副墨鏡。
風旅雲和江芷郁聊天時,白鹽盯着墨佚觀察了一會後,認出了她:“這位學姐……我應該見過你!前兩天在宿舍!”
“哦?”風旅雲來了興緻,眼神期待着白鹽透露更多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