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說尚可,一說便來了氣。
服侍主子的這些年,她幾時見過主子受這等憋屈……
主子好歹也是相府嫡女,楚大人如何能置之不理,卻尋那常芸公主去。
“據說陛下和皇後娘娘還未去公主府探望呢,楚大人倒好,這成婚當夜,抛下主子不顧,卻與常芸公主同處一室……”
剪雪攥緊了衣袖,不敢大聲言說,話裡話外埋怨着不公:“待到明日,主子許是要被傳成笑話……”
“無礙,笑話便笑話吧,這婚事本就不是你情我願,我怨他不得。”床幔輕落,上有月色粼粼而灑,溫玉儀低眉莞爾,淺笑回道。
随即一翻身,女子面壁阖目,溫和再語:“他應是不會回了,你能等着,我可等不下去。”
“這一日也夠折騰的,主子安眠。”
剪雪擺首歎息,熄滅最後一盞紅燭,微微俯身一拜,恭敬退去。
常芸公主……
夜色如水,玄晖籠罩着碧瓦檐角,思緒不斷流轉,溫玉儀輾轉反側,愈發入不了眠。
曾有些耳聞這位公主嚣張蠻橫,仗着當今聖上的偏寵肆意妄為。
她曾有困惑,分明僅是個無權無勢的皇帝,怎能給予一位公主無上的盛氣淩人之焰。
此刻她明白了。
常芸公主并非仰仗皇威,仰仗的是攝政王的威風。
楚大人暗藏心中那見不得人的愛慕之心,被她無意間知曉,似層層灰燼被夜風吹開,若隐若現,依稀可辨。
如若這楚大人對常芸公主傾慕已久,顧不得她的情思,那麼,她便自在許多,不必提心吊膽,不必如履薄冰。
各自有心悅之人,尋一時日互道心思,各生歡喜,安好無虞。
隔日醒覺,已忘卻昨夜是何時沉睡的。
溫玉儀望向晨光熹微的庭園之景,薄霧四散,雲影氤氲,忽生一縷惬意。
剪雪推門而進,放下糕點便為她梳妝更衣。
昨日的不歡之緒已淡忘了幾許,婢女手執木梳輕盈梳發,見得妝奁旁的主子婉約動人。
銅鏡映出瓊姿花貌,端麗冠絕,顧盼生輝,使得滿園春意皆失了色。
“主子真好看……”
不由感歎上一聲,剪雪撇了撇唇,盈盈作笑着:“要奴婢說啊,是楚大人還未見過主子,若是見了,定會對主子動情。”
“那樓大人當初不就是一見鐘情,二見傾心……”
主子隻是平日慣于素雅,但若精心梳妝上幾分,這秀靥當可豔比花嬌。芙蓉如面,霧鬓風鬟。
剪雪再度而觀,隻感天下公子無人能抵這嬌豔玉姿。
溫玉儀聞語燦笑,也瞧向鏡中的人兒,瞧玉簪插上發髻,嬌色月顔洇着曦霞:“你這小嘴真像是抹了蜜一般,說的都是令人歡喜之言。”
“主子欣喜,奴婢便高興。”
忽有跫音慵懶傳來,剪雪蓦然回首,猛然一怔。
殿内霎時寂然無聲,連同周遭都變得凝肅起來。
溫玉儀晃神一望,一抹清癯身姿閑适穩步行來,透出的不怒自威之息令她膽怯上一分。
“大人。”
剪雪慌忙退于一側,俯身作拜後,擡眸朝主子使起了眼色。
眼前之人一襲朝服未更,立如瓊林玉樹,一身頗為凜然,深邃眸底暈染着微許倦意,卻仍能讓所見者望而生畏。
皎皎公子,高山白雪也無可襯之。
萬晉十三年,新帝昏庸不谙朝政,朝野之權逐漸旁落。
世人皆知陛下昏庸無能,攝政王獨攬朝權,成為淩駕于皇權之上的重臣,暗中操縱着傀儡皇帝。
此攝政王乃是先帝所封。
當年為輔佐年幼太子,先帝挖空了心思,可哪知太子登基後仍是扶不上牆,這一晃便是十年。
攝政王楚扶晏雖把持着朝政,卻未娶妻納妾,年紀尚輕,倒是個極為清俊的翩雅公子,當初僅為束發之年便成為先帝謀士,而今未及三十。
傳言此人脾性古怪,寒若風雪,冷如皎月,不喜被人喚作王爺。
皇城内外之人皆喚他一聲“楚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