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倒是瞧清了,父皇是早已有了打算。”
縱使有千萬般不願,事到如今也隻能忍下,恍然若失,舊夢難醒。
身前俏影如何猜想皆在情理之中,他語調稍緩,目光直落其身:“芸兒不必心傷,楚某與她僅有夫妻之名,再無其他。”
“此話可為真?”
常芸聞言雙目蓦地清亮,始料不及般一展笑顔:“扶晏哥哥心裡隻能有常芸一人,切不可念着别家姑娘。”
“好,我聽芸兒的。”
他不厭其煩而答,似對公主所語一一應下。
院中尋人未果,常芸回落眸光,言外之意已無法更加清晰:“還有那溫玉儀,扶晏哥哥不可将她心系……”
從公主的話中聽得自己的名姓,溫玉儀不自覺顫上幾般。
公主果然将她視作了眼中釘,肉中刺,除卻強行奪其所愛,常芸公主或許還覺她是别有意圖而來。
要麼他呢,他所想也許和公主别無二緻。
那道婚旨不僅令人可恨到了極點,還害人不淺……
她暗暗沉思,遙望起院内各處長廊與石路,欲繞一條遠路,行回偏院去。
楚扶晏默了半晌,容顔上的寵溺之色無聲無息地散了盡,順其自然般挺直了身軀,蓦然開口:“楚某如此聽芸兒,芸兒可要聽從楚某的話?”
“扶晏哥哥直言便可,我定乖順而為。”常芸不明其所然,依舊燦笑着而答。
他就此伫立,仿佛已思忖了不隻一夜,深思熟慮過後,緩緩輕言:“往後,莫将楚某惦念,莫再尋到王府來。”
“這又是為何……”
如花笑靥逐漸消逝,常芸尤為不解,垂目搖頭:“扶晏哥哥你告訴我,這究竟是為何……”
一縷涼風刮過,花草随之搖曳,清癯身姿啟唇又言,如同已下了決斷:“此婚事乃是聖意,既是皇命,便不得節外生枝。公主要保重自己,不必将情念耗費在楚某身上。”
“常芸不懂,常芸愛慕已久,扶晏哥哥也知曉萬般……”
隐約飄蕩于紅牆黛瓦間的對話漸遠,後續談論之語她再聽不真切,溫玉儀鎮定走回那偏僻的院落。
縱然未再聆聽,她也能猜上幾許。
他不願眼睜睜見着常芸死守這份虛無缥缈的情愫,為護公主安危,遠離亂世紛争,才出此下策。
多年深埋在心的情思戛然而止,他已然做出了抉擇,親手斬斷軟肋,與公主回歸泛泛之交,亦或是,形同陌路。
偏院内的幾名府奴仍在忙碌,她四處張望,入了幾間簡陋雅房,不見剪雪蹤影。
一女婢走上前來,回眸瞧了瞧還未整葺完的房舍,如實道:“王妃娘娘,此處偏院還未修葺完畢,這幾日許是要委屈王妃一些。”
此刻無暇顧念房屋破陋,溫玉儀鎮靜少許,正色問道:“剪雪還未歸嗎?”
“王妃莫慌,奴婢這就去打聽。”
那女婢自當知曉王妃擔憂的是那位陪嫁來的丫頭,見勢匆忙拜退,去探聽剪雪下落。
竹簾四卷,天光昏暗了下,風煙霭霭,華光千裡傾照。
偏院不大,卻築有一石桌,她坐于桌旁稍待了一刻,又急切起身,東張西望。
直到蟬鳴凄切,夜風寒徹入骨,她才回了裡屋,始終未等來消息。
她真成了踽踽獨行的一人,連唯一聽她言語的女婢也被人抽了走。
溫玉儀忽覺失魂落魄,磐石般的心境已被擾亂。
于軒窗前靜坐良晌,燈盞不曾點亮,她聞有跫音由遠及近而來,倏然站起,便見着未上鎖的房門被輕盈地撞開。
闖入房中的女子雙手鮮血淋漓,望見她時,哆嗦地跪拜在地,淚如泉湧。
她渾身一僵,借着月色,看清來者正是剪雪。
下跪的丫頭傷痕累累,一眼便知是遭受了刑罰。
“主子!奴婢可算是見着您了!”剪雪泣不成聲,邊抹着淚邊道,“奴婢本以為,再是見不到主子……”
來這府邸不過短短二日,然這裡的一切真叫她受夠了。
本以為清心寡欲,息事甯人,便可換來一隅安甯,她還是太為天真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