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行川緩緩擡起眼,目光定定看了洛子期棱角分明的側臉許久許久。
突然,他輕笑一聲,緊接着整個人順勢倒進洛子期懷中,難聞的血腥氣萦繞鼻尖。
可林行川卻滿不在乎洛子期身上的血是否會弄髒自己幹淨的衣裳,那雙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扶住他腰的少年,語調如同溫柔呢喃。
“那小師侄,我走不了了,可以抱我嗎?”
洛子期瞬間呼吸一滞,心跳在胸腔内砰砰作響。
聽見這句話,他忽然覺得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仿佛被注入一股強大的力量,使他忘記了渾身傷口的疼痛,又有力氣了。
但少年面上依舊一片淡然,穩穩抱起倒在懷中的人,可轟鳴的心跳和赤紅的耳根,卻透露出他此刻心中的不平靜。
林行川雙手環着他的脖子,腦袋輕輕靠在他肩膀上,眼尖地瞧見那片紅,笑得有點止不住。
洛子期聽見他的笑聲,突然有些惱,想讓他不要笑了,卻又說不出口,隻好故作潇灑地将目光投向别處。
直到瞧見另一邊正眼神詭異看向他們的洛清清,他舔了舔下唇,朗聲道:“洛清清,走了!”
洛清清眨了眨眼,撿起地上染血的杯傾劍,追上去幾步,心中不禁有些無言。
她突然覺得,有問題的可能不止師兄。
洛子期也不知道為什麼心跳得如此之快,隻當自己是被今日波折吓到了,心中尚未平靜。
直到李青蘇開始給他處理包傷口,他才真切發覺身上到底有多疼。
脊背上先前留下的鞭傷還未痊愈,此刻再次迸裂開來,滲出絲絲鮮血。左手臂上,被長刀狠狠劃出一道口子,皮肉向外翻卷,看着十分駭人。衣袍因長時間沾染血迹,已然緊緊黏附在傷口之上,稍一動作,便是鑽心的疼痛。
更别提渾身上下,還布滿了或深或淺的其他傷口,新傷疊着舊傷,整個人顯得狼狽不堪。
洛子期突然覺得,林行川似乎還有點止疼藥的作用──隻要林行川一湊近他,他就會忘記疼痛。
那還挺好的,他呆呆地如是想着,下次受傷包紮的時候,往林行川身邊貼貼,說不定就不會疼了。
洛清清蹲在一旁,雙眼無神地盯着洛子期那副喜不自禁的模樣,緊咬着下唇,幾次欲言又止,最終還是緩緩閉上雙眸,長歎口氣。
“洛清清,你看起來活像是死了兒子的寡婦。”李青蘇冷不丁冒出一句,“滿臉寫着對生活的絕望。”
洛清清:“……?”
“你什麼臭比喻!本姑娘今年才芳齡十三!”
她瞬間怒目圓睜,狠狠瞪向口無遮攔的李青蘇。
李青蘇頓時捧腹大笑起來。
但是他發現他的好兄弟洛子期,此刻竟然沒跟着一起笑,笑聲頓時不由得戛然而止,場面陷入一片尴尬的寂靜。
李青蘇讪讪收住笑,目光投向正滿臉喜色、神遊天外的洛子期。
“洛子期,你在想什麼?”
洛清清聽見李青蘇這句問話,無意義地“呵”了一聲,滿是意味不明的情緒,随後托着下巴,偏過頭看向窗外。
“洛清清,你又在冷笑什麼?”
李青蘇茫然而疑惑地發出第二句問話。
然而一室寂靜,沒有一個人搭理他。
李青蘇:“……”
很好,他被孤立了是吧?
他心中一陣惱火,于是手下動作猛然一重,毫無防備的洛子期瞬間痛呼出聲。
“哎喲!李青蘇!你這是要謀殺好兄弟啊!”洛子期這才回過神來,怒視手下沒輕沒重的李青蘇,嘴上卻委委屈屈道,“……我惹你了?”
“你今天奇怪得很,你在想什麼?”
洛子期微微一怔,眼神開始躲閃,欲蓋彌彰。
“沒想什麼啊!”
“他肯定在想小師叔呢!”
還沒等到李青蘇再次開口追問,洛清清脆生生的聲音突然響起,接過話茬,盡是冷笑之意。
洛子期:“……”
李青蘇:“?”
“你就算正想着林師叔,你如此遮遮掩掩做什麼?”
洛清清再度冷冷“呵”了一聲。
李青蘇此刻有些崩潰。
這兩個人,一個個都神秘兮兮,說的話也讓人摸不着頭腦,雲裡霧裡。
他感覺他才好似那個被抛棄的孤寡老人,好歹等來了兒孫,卻發現他根本融入不了他們的世界。
林行川進門時,看見的便是三人一片詭異沉默的場景。
他不禁腳步微頓,半晌,猶豫着試探出聲:“……現在太晚了,我們明日一早便啟程回門派,你們盡快收拾好包袱。”
見林行川來了,幾人也不敢再講些有的沒的,等包紮完洛子期的傷口,幾人連忙起身收拾東西。
洛子期受不得水路,身上又有傷,幾人能走陸路的時候,便是騎着馬揚塵而去,時不時還會歇兩下,稍作休息。
好在還是在三日之内便到達了回青雲劍派的必經之路──桃李渡。
再次回到桃李渡,洛子期一時間還有些覺得恍惚,想到上次來這裡,他還隻是個初下山的毛頭小子,轉眼間,就已經順利拿下了武林大會魁首。
雖然中途波折不斷,但結局很好,至少他已經邁出了闖蕩江湖的第一步。
洛子期帶着幾人又回到了買桑落酒的那家酒攤,老闆娘竟也還記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