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澗後知後覺——這是在等他?
果然,雲澗的落座像是一個信号,傭人敏銳地接收後,撤掉了Alpha面前的咖啡,開始奉上早餐。Alpha關掉手中的平闆。
在分别貢獻一個“早”字之後,兩人再無交談,隻沉默咀嚼。餐廳裡落針可聞,傭人更是連呼吸聲都隐去了。
婚後二人的第一次共處,像一對被迫拼桌的陌生人,束手束腳、食不甘味。
而今晚,塗天演再次出現,他親自為雲澗打開後車門,告知他要一起去老宅參加家宴。這讓雲澗又想起了那頓早餐,登時覺得胸口有些悶堵,但他沒有缺席的理由。
塗家老宅燈火璀璨,一位Omega正站在門廳裡等他們。他是雲澗同父異母的哥哥,也是塗家的長媳、塗天演的長嫂——祝懸。
祝懸與塗家長子塗天擇結婚六年,兩人共同孕育了三個孩子。今天是其中一個孩子的五歲生日。
塗天演親自從後備箱裡搬出給孩子們的禮物,然後和祝懸并排往裡走,雲澗默默跟在兩人身後。
婚禮當日雲澗和祝懸見過一面,但未及深談,所以在家宴結束、塗天演被父親叫進書房後,祝懸邀請雲澗一起沿着花園走走。
兩人剛踏出門廳,就見管家抱着一個紮着誇張蝴蝶結的粉紫色禮盒走過來。那禮盒像剛從香水裡被打撈出來一樣,熏得人眼暈。
“這是黎家的少爺剛叫人送來的。”管家從蝴蝶結下面抽出一張卡片遞給祝懸。
“你先忙,我随便走走。”雲澗先行一步,主動遠離那枚香水炸彈。
他沿着主幹道向前,一直走到廣場的噴泉旁邊。噴泉的頂端立着一座水澤女神雕像,女神的衣裙褶皺和肌理紋路皆被刻劃得栩栩如生。
雲澗坐到水池邊,冷白的燈光從池底照上來,将搖晃的水波投射到他的側臉上。
不多時,身後有腳步聲由遠及近。雲澗回頭,正對上祝懸含笑的眉眼。
祝懸今年三十有一,因為有了母性光輝的加持,較之六年前愈加光彩照人。他挽起鬓邊被夜風吹亂的半長發,關切地開口:“夜裡風涼,你穿得有些少,我該給你拿件外套的。”
雲澗搖搖頭表示不冷。
祝懸也在池畔坐下,身體挨着雲澗。在朦胧的月光下,兩人的輪廓還是有些相似的。
靜谧中有孩子的笑聲傳來,那笑聲斷斷續續,被夜風輕輕托起,揉進了某種清潤的花香裡。祝懸眼裡的溫柔幾乎滿溢,嗓音也像浸了蜜,“今晚你和天演一起過來,整座宅子都熱鬧了不少。不光孩子們高興,孩子們的爺爺也很歡喜。等将來你們有了自己的孩子,到時候……”
話說一半,他突然停下來,欲蓋彌彰地看了雲澗一眼。
水波仍在搖晃,雲澗的臉像一張沒有破綻的幕布。
一隻手輕輕搭上了雲澗的膝頭,Omega撫慰地拍了拍,語氣跟手掌的溫度一樣讓人起膩:“哎呀,我可不是在催生,你們才剛結婚,生孩子的事還不急。”
他又往雲澗身邊擠了擠,兩人的肩膀貼到了一起,“我就是覺得天演很喜歡孩子,等以後他做了父親,還不知道要把孩子寵成什麼樣呢!你也看到了,我們家的三個有多黏他!”
雲澗憶起方才席間的景象:孩子們叽叽喳喳地圍着塗天演打轉,稚嫩的“小叔叔”呼喚聲此起彼伏,倒襯得他們的父親像個局外人。
可Alpha分明剛從戰區歸來,并沒有時間與孩子們慢慢相處,卻能迅速得到他們毫無保留的喜愛。或許有些人天生就懂得經營家庭。
“天演他,”祝懸無視雲澗的沉默,自顧自地感歎:“以後一定會是個好父親。”
雲澗颔首表示認同。
得到回應的Omega,頓時神色一振,立刻換上鄭重的口吻:“作為你的長嫂和兄長,有些話我不得不提。”
他抓起雲澗的手,像是在傳送力量,“塗家極其注重子嗣傳承,Alpha24歲前成家,25歲前生子,這是不能更改的祖訓。”
“你也看到了,”祝懸壓低聲音,眼睛不由自主地瞥向主宅,“老爺子特别喜歡孩子,雖然沒有當着你的面表露過什麼,但肯定會給天演施壓。所以天演肩上的擔子,比你想象的要重得多。”
說到此處,他歎了口氣,語氣裡帶着幾分過來人的唏噓,“可到頭來,這些祖宗規矩,還不是壓在Omega身上?”
末了,他直視雲澗的雙眼,語重心長地叮囑:“所以,你一定要早做打算。”
然而這番肺腑之言,就像石子投入深潭,連一絲漣漪都未激起。雲澗看似維持着聆聽的姿态,卻沒人知道他究竟聽進去幾分。月光自頭頂傾瀉而下,那張古井無波的臉幾乎和身後的大理石雕塑融為一體。
曾經的少年用六年時間長成了木人石心,摔不出裂痕,窺不見縫隙——祝懸眯起眼,為他的發現感到不滿。
“嘩——”沉寂了許久的噴泉突然蘇醒,細長的水柱在空中劃出一條如虹的弧線。
兩人雖沒有被澆到,但衣角不可避免地被飛濺的水珠打濕,春夜的寒意霎時滲入肌理。
雲澗起身,攏了攏半濕的襯衫,“可以回去了嗎?”他的聲音摻在嘩嘩的水聲裡,聽起來比泉水更冷。
祝懸也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下擺,“走吧。”
快走回客廳的時候,一路無言的祝懸蓦地開口:“對了,最近你跟父親聯系了嗎?”
雲澗搖頭,他并不關心鄧家的任何事情。
“我也是最近才聽說的,”Omega的聲音裡透着嫌惡,“父親在外面的女人給他生了個Alpha兒子,這事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