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的街道,行人寥落,明明是春末夏初,卻無端有些蕭索。
24小時營業藥店的感應門鈴先是“叮咚”一聲,緊接着甜美的電子音響起:“歡迎光臨”。
趴在櫃台上打盹的女Alpha勉強撐開沉重的眼皮。她眼下烏青,極度缺覺,好在再堅持半小時,就能等到那位溫柔Beta姐姐來換班了。
感應到顧客進店,她晃晃悠悠起身,機械地重複那句說了上千遍的“請問您需要什——”
一連串猝不及防的噴嚏打斷了她的營業。門外湧入的冷風裹挾着濃烈嗆人的Alpha信息素氣味,如刀鋒般刮着她的鼻腔黏膜。
不會有Alpha這樣子出門的,否則極有可能以性騷擾的罪名被捕。但不妨礙某些惡趣味的Alpha用這種方式幼稚地宣示主權,受害對象一般是那些無法感知信息素的Beta——他們被惡意沾染上氣味,毫不知情地成為招搖過市的巨大情.趣香氛。
她皺着眉頭把目光對準來人,隻一眼就驚走所有瞌睡。
這是個Omega。
Omega身材挺拔高挑,區别于那種身嬌體軟、弱不禁風的典型Omega形象,他有着跟溫順乖巧毫不沾邊的、極具攻擊性的美貌。盡管此刻面色略顯蒼白,眉宇間卻不失淩厲氣場。
女店員的面頰有些發燙,她分不清自己是被對方身上沾染的等級明顯高于她的Alpha信息素刺激到了,還是被脫缰的旖旎聯想弄得心潮澎湃。她直勾勾地盯着對方精緻到犯規的五官,毫無愧色地将人代入了近來社會上異軍突起的OA戀裡的左位角色。
女店員眼中閃着精光,服務态度空前熱忱:“顧客您好!請問有什麼可以幫您!”
顧客聲音低啞:“我要買避孕藥。”
“避……孕藥?你用的!?”女店員卡殼了兩秒,她的臉上浮現出一種茫然,就如同真情實感嗑了對CP、卻猛然發現站反了一樣的茫然。
顧客走近半步,親自下場拆逆:“是我用的,性别Omega。”
随着距離的縮短,那股沾染在他身上的Alpha信息素驟然變濃,同性相斥的本能加上等級壓制的威懾,女店員頓時感覺頭皮發麻。
她倉皇地把手伸進桌肚,熟練地摸索出遙控器,争分奪秒地開啟店内通風系統。待呼吸勉強順暢後,她才生硬地解釋方才自己的卡頓:“……有些藥物并非所有性别通用,必須問清楚……”
幾款不同型号的避孕藥在櫃台上一一擺開,女店員尚未開口介紹,一根修長的食指便徑直點向其中一盒。
顧客:“要這個。”
女店員定睛一看,藥盒上赫然印着“事後緊急避孕”幾個大字。
“這種藥需要在事後48小時内服用,每次一片,這盒是單片裝。”見顧客低着頭不甚上心的樣子,女店員加重語氣叮囑道:“緊急避孕藥對Omega生殖系統傷害很大,每月限服一次,年服用不得超過三次。請務必謹記。”
誰知顧客聽完,竟擡起頭道:“再要一盒。”
他說話的間隙,店内通風系統突然切換至強力模式。風口湧出的氣流将他額前的碎發吹得淩亂,垂落的發絲堪堪遮住了眼睛。他本就衣衫單薄,現在更是被這股冷風激得偏頭輕咳了一聲。
女店員目不轉睛地注視着眼前這一幕,她覺得就在此刻——她體内蟄伏許久的——一種名為“嬷嬷”的屬性——徹底——覺——醒——了!
“你沒聽清醫囑嗎?這種藥絕對不可以多吃!”嬷嬷模式瞬間上線的女店員,語氣雖然嚴厲,字裡行間的關切卻不似作僞。
她把一盒藍色包裝的藥推出列,“如果需要長期避孕,可以用這種藥,它的副作用較小,但不适用于緊急情況,必須每日定時服用。”頓了頓,又嚴肅補充:“所以,最穩妥的方式還是使用避孕套。”
說罷,一盒套被“啪”地拍在櫃台上,女店員幾乎在用一種怒其不争的語調道:“你買這個吧,信我的,0.01,約等于無!”
“不用了。”Omega将藍色藥盒和避孕套一并推回,舉起手中的緊急避孕藥示意:“再拿一盒這個。”
人都走遠了,女店員仍心緒難平。她抿了口涼透的菊花茶,生生壓下心頭火氣。
從“四愛天菜”淪落為“為愛挖野菜”,Omega的形象在她眼中一落千丈。
聞着仍殘留在空氣中的一點信息素,她忍不住恨鐵不成鋼地碎念:“長成這樣,什麼樣的Alpha找不到?偏要為那種隻顧自己爽的渣A罔顧健康,怎麼這麼拎不清呢……”
兩個突如其來的噴嚏讓雲澗肩頭一顫。他攏了攏襯衫領口,邊把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顆,邊邁進便利店。
咕咚灌了一大口水,那顆“定心丸”終于被咽進肚裡。他把另一盒藥的外包裝也扔了,隻餘鋁箔藥闆塞進口袋。
這或許是多此一舉,可他需要這份保險。
盡管六年前的診斷言猶在耳——腺體嚴重受損,受孕概率微乎其微。但萬事無絕對,他不允許自己身上再出現任何承擔不起的意外。
回到家時,雲澗的身上還沾着露水的涼意。
他算準時間,本想趕在塗天演醒來前回來,卻在踏進客廳的刹那,迎面撞進Alpha的雙眼。
雲澗僵立在原地,離Alpha大約十米的距離。
Alpha站在沙發旁,手機貼在耳邊。聽見雲澗進門的聲響,他利落地切斷電話,擡眸遞過來一道涼涼的視線,那視線如冰刃般将雲澗從頭到腳刮了一遍。
結婚以來,這是雲澗第一次見到他露出這般神情。
傭人們忙碌地布置早餐,雲澗心虛地扔下一句“我去沖個澡”便逃也似的上了樓。
這個澡洗得太久,待他下樓時,Alpha已經出門了。
-
之後幾天,兩人都有些刻意回避的意思,不過也可能隻有雲澗單方面這麼覺得。
因為塗天演看起來一切如舊,隻是工作突然繁忙起來,在家的時間驟減。
雲澗則不動聲色地調整了每日作息,早上等Alpha出門才出卧室,晚上也在Alpha回家前就早早進房休息。
這僅有的一次親密接觸非但沒能拉近彼此距離,反而讓兩人的關系退回到了夾生的形婚狀态。
滑稽的是,在外人眼中,他們反倒成了上流圈的“恩愛典型”。
彼時雲澗正窩在客廳沙發裡喝一碗濃濃的姜茶。自那日清晨買藥歸來,他便開始喉痛鼻塞,甚至有兩夜發起了高燒。
姜茶辛辣又燙口,晾涼的間隙,他随手打開茶幾上的平闆,就是塗天演日常拿來看新聞的那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