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子真子的慘叫聲很響亮,真的很響亮。
玩家上一次聽見這種直擊靈魂的叫聲還是在同校的學姐将行兇歹徒一腳踢翻的時候,那時候歹徒在溫柔可人但孔武有力的學姐手下嬌弱得他好像才是那個受害者,高壯的男人像剛出窩的小雞仔奔向雞媽媽一樣奔向了警察的懷抱,玩家與他們隔着一條街都能從歹徒扭曲成一團的表情感受到他的痛苦,即使知道這是本人自作自受,仍不可避免的對這位學姐産生了恐懼之情,也許這就是食物鍊上級對下級的天生壓制。
這幅場景給他幼小的心靈留下了極大陰影,表現在他在那之後一段時間内不敢與性格溫柔的女生對視三秒以上,兼有流冷汗、注意力無法集中、無法反駁對方話語等并發症。
回到眼下,平子真子緊緊捂住自己遭受重擊的鼻梁,大呼:“你幹什麼!”
玩家掩飾性地在衣服上蹭了蹭手,微微擡起下巴,鎮定道,“平子隊長,請您相信我是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絕對不會做出偷看男人洗澡這件事。”
仿佛為了坐實這個說法,平子真子擺了擺手,“無所謂啦,畢竟像你說的,我是一個這麼體貼的隊長,保護自己隊員因為擁有怪癖而脆弱的自尊心不算什麼大事。”
玩家震驚,一個遊戲人物的人設居然能豐滿到這個地步,從自戀、污蔑到無中生有一切都變得如此自然且合理,并視玩家的抗議為無物。如同橙光遊戲裡令人迷惑的劇情推動,無論選擇了什麼發展,最後都會被匪夷所思的不可抗力被扭轉回開發者指定的那種發展,諸如“此刻我們應該”到“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總之,玩家一切花裡胡哨的規避在後台操縱下起不到絲毫作用,隻能被動觀望後續發展。
就像最初發現藍染是個心機深重的家夥,他縱覽《三天内速成心理學家》、《掌握他人内心活動的一百種方式》、《警惕!你所不了解的職場黑話》等等,本已自诩飽讀群書,做主線角色選擇時信心滿滿卻依然被藍染耍得團團轉,就明白了錯的不是自己,而是GM無恥的愉悅心。
如同此刻,玩家察覺自己的竭力辯駁仿佛雞同鴨講,意識到與一個不相幹的人玩無意義辯論屬實浪費時間,于是明智地閉上嘴,不說話了,背過身慢騰騰揮起了刀。
下次等到藍染這麼大發善心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他抓緊藍染難得好心的機會盡快熟悉手感,沒有突發事件的劇情無法推進,他覺得自己心髒跳得很健康,不想莫名其妙暴斃。
與此同時平子真子問道,“你在試圖用揮刀制造風來讓自己飛得更高嗎?”
“不,我是為了制造風來把你卷走。”
“哦哦,真是非常宏大的理想,可以允許我在旁邊觀看嗎?”
“當然不可以。”
“讓我瞧瞧坐在哪裡好呢,啊!這個位置不錯,就這裡吧!”
平子真子非常自然地找了個位置一屁股坐下去,接着兩手托腮打定主意要現場觀看龍卷風人為制造全過程,玩家決心要無視到底,轉過身自顧自地練起斬擊。
他的手往日隻拿過書本與遊戲機,但當他握住屬于自己的那把斬魄刀時,便仿佛調整呼吸的節奏一樣自然而然地流暢,他學習着遊戲挂機時角色人物循環的訓練動作,先是僵硬地模仿,然後慢慢找到感覺,正感覺漸入佳境,平子真子發出了一聲意味深長的歎息。
玩家回頭問道,“怎麼了?”
平子真子像在看什麼稀罕東西一樣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會兒,“覺得很不可思議。”
“嗯?”
“你這種初學者是怎麼從真央畢業的?”
“好問題,”玩家答到,“所以我找了一條粗壯的大腿。”
平子真子誇張地睜大眼,“那真是太厲害啦,能把你這種廢物帶上來的大腿一定是絕無僅有,有空我可真得見識見識,不過說回來,真央的這群家夥真的是什麼貨色都敢往護庭十三番塞啊,該不會就是覺得五番隊好欺負所以把沒人要的吊車尾統統塞了進來吧?”
玩家禮貌地問,“您好欺負嗎?”
平子真子呲牙一笑,“怎麼?對你親愛的隊長有什麼想法嗎?”
玩家避而不答,“你沒有見過我在真央的成績單嗎?”
“那種東西誰會看?每年都有那麼多小鬼來來去去,麻煩,太麻煩啦。”
“你應該看看的,”玩家誠懇地說,“如果你看了就會知道這是我的基本操作,我的成績是擦着真央畢業允許的及格線通過的。”
平子真子不笑了,沉默了一會兒,“你說真的?”
玩家試圖用雙眼表示自己的無辜與坦誠,平子真子突然站起身,兩手揣兜在玩家面前迅速地走了兩圈,最後定定瞧了玩家好一會兒,歎息道,“沒辦法了。”
玩家,“嗯?”
金發的隊長一手扶上刀,淺灰色的眼睛跳躍着與顔色不符的光芒,顯得有些詭異。
“為了防止你不出去丢人,本隊長就纡尊降貴給你來一場特訓。”
夜風适時吹起他額前的劉海。
“感到榮幸吧,小鬼。”
隊員間的私下聚會平子真子向來是不參與的,作為隊長可以親和隊員,但不能親近過多,否則将模糊雙方之間的階級與距離,對上位者有害無益。
于是晚上他沿着五番隊的範圍慢慢散步,晚風溫柔地陪伴在他左右,路過訓練場時,他遠遠望見一個東西上蹿下跳,離近了才發現是一個奇怪的隊員在自娛自樂。
說實話真央每年塞進來的人那麼多,剿虛死掉一批,轉到其他番隊一批,發表不當言論強制退隊的又一批,他之所以記得這個隊員是因為他在剛入隊時一系列的操作令身為隊長的自己感覺完全沒被放在眼裡,但作為隊長和一個小隊員斤斤計較太沒必要了,他可是一個寬容的隊長。
勤奮的隊員他沒少見,大晚上還在訓練的也不足為奇,他一開始也以為面前這個是一個有理想的年輕人,看着看着他感到不對勁,随後開始懷疑護庭十三番難道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缺人已經缺成這個樣子了嗎?逼得真央開始用初學者往裡面湊數了?
是僞裝嗎?但是在明知已經是一名死神的情況下僞裝成一個初學者有什麼好處?尤其還是在當前番隊的隊長面前,再蠢的蠢貨也不可能犯下這種低級錯誤,該不會是為了特意讓他發現這一點?
平子真子心裡轉過一個又一個想法,嘴上還不停地與這個奇怪隊員插科打诨,最後他看着這個人被他挑破後也一無所懼的表情,計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