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九娘放下碗歎口氣:“你們這種養尊處優的大少爺是看不明白的。我爹,不,姚六......也不對,姚安泰那種人,就是個市井流氓。你之前問我怎麼還和翟貴來往,那是你不明白,我們這些平民百姓,就是時時日日能看見他們這種人,不得不和他們接觸。我家以前的老宅,左邊兒那家兒子是賭鬼女兒被賣到了窯子,右邊兒那家全家都是騙子,往前幾家好些的是貨郎,有錢的是給人做打手的,窮的是實心眼兒的老實人,年年被逼的賣兒賣女。來這世上,沒托生成你這樣的富貴人家,就少不得和這些流氓打交道。”
“我爹也是這樣的流氓,不過多認識幾個字兒。”
姚九娘歎口氣:“上回我去端王府參加什麼宴會,有個哪家小姐掉湖裡了,非說是我推的。姚安泰怕得罪人,要和我斷絕關系,還要關我去祠堂。我一想,他怕得罪人,就說得出斷絕關系這樣的話,你說他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便是我今後乖得跟隻磨了爪子的貓兒似的,也難保他不賣了我。是,倒不至于賣到窯子裡。可萬一把我嫁去什麼爛賭鬼花柳病的人家,我不還是個死?早晚是個死,倒不如我逃出來,萬一有條生路呢!”
裴仲瑜看着姚九娘想到自己,想到朝廷。
自己這麼苦心孤詣,就是要改變這個世道!不想這世上有太多的不幸。
如姚九娘這樣的無辜女子,更該搭救。
“你真是不容易。”裴仲瑜溫柔道。
姚九娘看裴仲瑜聲音這麼輕,笑道:“怎麼?我這苦難把你吓着了?這才哪兒到哪兒。”
裴仲瑜搖頭:“沒吓着,隻是理解。”
姚九娘哂笑:“理解?你理解不了!你們怎麼可能理解我們......”
姚九娘莫名有些失落。
心裡酸酸的......
有些羨慕裴仲瑜生來就是富家公子,沒見過市井無賴。
更有些替自己委屈,怎麼自己就托生在姚家......有那麼個爹......家窮的時候自己受委屈,富裕了還是自己受委屈......
心裡亂糟糟的,她撣了撣圍裙:“我做飯去!”
竹生站在門口,看姚九娘出去了,擔心地看了看裴仲瑜。
裴仲瑜倒是兩眼一閉,躺了回去。
接下來的兩個月,姚九娘傾盡畢生所學,把會做的飯做了個遍。
左右是竹生采買,什麼沒吃過沒做過的都讓買着做了嘗嘗。
院兒裡的雞鴨也養活住了。
隔幾天能攢七八個雞蛋。
姚九娘第一次過這樣富裕的日子,心情倒是很好。
從前求一個雞蛋不得,如今吃都吃不過來,她可算是知道手裡有錢是個什麼滋味了!
有錢就是,不缺吃不缺穿,手裡的錢還花不出去!
嗨!這日子!
太順利的日子,往往過得很快。
不知不覺,裴仲瑜就恢複了。
可就在他終于能起來走動的時候,天卻下起了大雪。
明明是十月天,溫度突然下降,山上還刮起風來。
飛雪漫天,讓姚九娘的心情也掉到谷底。
竹生抱臂站在檐下:“要不我還是下山買些米面肉吧,要是封山了,可就斷糧了。”
姚九娘搖頭。
裴仲瑜也不讓他走:“山上雪這麼大,山下的市集怕是沒有人,山路難走,你别出什麼事,我如今的身體,可救不了你。”
姚九娘也附和:“餘老頭也不在,受個傷可沒人給治。”
竹生看看漫天的大雪,也隻能窩在屋裡唉聲歎氣。
還未等雪化,一天更比一天冷,把地上的雪凍成了冰。
他們更不敢下山了。
姚九娘開始計劃着做飯。
三個人一天就一個菜,一隻雞吃兩天。
米面也快見底了。
就摻着吃紅薯。
新年這天,她殺了最後一隻雞,挖出餘越岐埋的兩壇酒,當是過年的慶賀。
三個人都沒有冬衣,把飯菜擺在裴仲瑜屋裡的炕桌上,裹着被子,三個人各坐一邊。
溫熱了酒,竹生倒了三杯酒。
裴仲瑜先舉杯:“過年了,姚姑娘,這第一杯酒我敬你。多謝你救我,還有這幾個月的照顧。”
他躺在炕上不能動的時候,天天早上天不亮就聽到姚九娘舀水做飯的聲音,習慣了,很是讓他安心。
他有時候想:可能他生來就是個能過苦日子的人。日子越苦,他越有心勁兒,越踏實。反而京城錦繡繁華的日子讓他不安,夜裡睡覺,都怕有什麼事兒,睡不踏實。
裴仲瑜這麼客氣,姚九娘倒是不好意思了。
她和裴仲瑜碰了杯,打趣他:“隻做做飯熬熬藥就賺你一千兩,這樣好的買賣,可不多見!”